我面帶複雜之色,這個時候,我應該是要查探這天命鼎內的情況才對,卻不應該和夏清平糾纏在此,然而,他突如其來的這句寒暄,讓我心中一潭無波水潭頃刻如丟下一枚石子。

“結婚了,也有了孩子,兩個孩子都長大了,是一男一女,第二個孩子也將會降臨,是個女孩兒。”我平靜的描述著。

夏清平聽著聽著,兩行濁淚已經是難以抑制的流了下來,他伸出了袖子,連忙沾掉了淚水,隨後笑著說道:“好呀,有三個孩子那麼多了,真的很好,是一男兩女……我果然都成了爺爺輩了……”

我看著他,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我對他始終不太看得過眼,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可那畢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有的人已經是過了一輩子了。

就算是他當年有萬般不對,現如今的境況也算是對他前半輩子的懲罰了,該還的也算是還了吧,當然,若是他還在繼續作惡,我仍然不會原諒他。

夏清平看著我的時候,雙目已經不再有當年的氣勢了,他是真的老了,並非是看起來的那樣的年輕,只是因為清秀而保持了他的容貌罷了,實際上怕早已風燭殘年。

他緩緩的打量著我,隨後看向了我的腳跟的時候,他苦笑了下,隨後說道:“看來,我也老眼昏花了,我居然以為你是真的回來了……一天,這麼多年了,你果然還是沒有回來……我怕是大限要到了,居然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你的幻景……”

我怔了下,沿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腳下,心中頓時暗自驚心,因為我從外面拾階而上到進入房子裡,落腳的地方沒有激起哪怕一片塵埃,也就是說,我並不存在於這世界裡面,若是有,也是如夏清平說的那樣,只是個幻景。

也就怪不得夏清平會以為是自己正在臆想了,連我現在都覺得我是在幻境之中。

“距離最後一次見你也好多年過去了吧……這些年裡,我把一切都放下了,不僅僅是夏家,連儒門都與我再無關係了……我一直也在乞求你的原諒,心中對你們母子懷著無盡的愧疚……”夏清平嘆了口氣。

我看著他已經顯得很滄桑的臉龐,緩緩的說道:“既然連儒門都放下了,那又何須耿耿於懷我們母子的事情?我們過得都很好,夏瑞澤也一樣活蹦亂跳的,孩子也已經長大,正擇良婿。”

夏清平聽到我的聲音,整個人又是一震,看向我的時候伸出手,想要觸及我的手臂。

這一次我沒有避開,任由他的手穿過了我的身體,隨後愣在了那兒,久久說不出半句話來。

“看來,我在這裡也只能是以幻象出現了,不過夏清平,你那邊的世界,倒像是存在於另一個時空中,是我強行的闖入了進來。”我平靜的說道,這讓夏清平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驚喜和希望:“那就是說……你是真實存在的,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了?”

“對,我不是你,我對自己身邊的人不會有欺騙。”我冷冰冰的說道。

“一天,只要你們母子平安,孩子們平安就好,我是真的高興,打從心裡的高興。”夏清平激動得手都在發顫,而這個時候,阿寧和阿東兩個弟子一個提著熱水壺進來,一個拿了個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桌上,和石桌上屬於夏清平的一隻湊到了一起。

兩個青年驚慌失措的看著我和夏清平,有些不知道該站在哪兒。

“這兩個後生,一個是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一個是大學沒考到好的,又給所愛拋棄,都是進山避世找死的孩子,我見到了他,覺得有緣就收他們當了弟子。”夏清平苦笑道。

阿寧和阿東看著我渾身都在打顫,彷彿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神蹟,所以等夏清平說完話,他們一邊連忙點頭,一邊噗通的跪在地上拜了起來。

我默默的看著他們,暗暗嘆息,這樣的人世上並不少,其情可憫,卻不可憐,因為更值得可憐的是他們的父母,或許正在家中因為找不到他們日夜哭泣呢。

“夏清平,你面現敗相,快要油盡燈枯了,你可知道麼?”我緩緩的坐了下來,神情也沒有太多的變化。

夏清平看著我笑了笑,隨後說道:“我知道,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兩個青年嚇得面色慘白,一個急忙說不會的,另一個看了我和夏清平一眼,隨後朝我咚咚磕起了頭:“神仙救命,神仙救救我師父!”

我搖搖頭,說道:“壽元本是六道輪迴的一環,生老病死也是常態,享盡榮華富貴,經歷萬千炎涼,該休息的時候也要休息,而縱然現在偶然能找來天才地寶活他性命一時,那再歷一世之後呢?”

兩個青年無言以對,頓時是哭得稀里嘩啦。

夏清平苦笑說道:“你們倆都不許哭,師父我的一生的確已經活膩了,現在也該休息了,雖然也不捨你們,但終究不是不捨的問題,這是自然法則,現在能夠在這個時候等來他,也算是上天非常眷顧我了,我不怕死,也覺得這是最好的送行,我死了,葬入後山那塊我們開墾的山田裡好了。”

兩個青年仍舊嗚咽不已,忙說沒有了師父自己會如何如何。

夏清平輕撫兩個青年的腦袋,算是安慰他們了,而對我笑了笑,說道:“一天,你是真的成仙了,要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說破我的壽命,我既然知道你們母子安好,也放心了……這些年,不說我真的有些累了……臨走一場暴風雨,算是洗刷了我走過的泥濘,而你的到來,對我而言未嘗不是一種子女送終,我一生性情詭變,做了很多自己後半生時時後悔的事情,但上天給了我善終的機會,也算是對我不薄了。”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既然知道這樣,說明你還算是知天命的人,我也不是無情之人,這裡留下三道咒語,一道讓你輪迴路上有條順路,第二道讓阿寧能一生平安,好走出這片大山,而最後一道,讓阿東這孩子傳承到法術,終生享受道果。”

夏清平一愣,看向了兩個孩子,連忙說道:“終日說師父我請不到神仙,如今神仙降世,還賜下你們終生受用改命之法,還不快謝過神仙?”

兩個孩子連忙道謝不已,我點點頭,隨後瞬息一一點向了他們的眉心,我雖然在這裡不沾染塵世,但卻可以強行影響這裡的環境,黑袍能夠做到的,我又何嘗不是?改變天象,逆天而行皆不在話下。

夏清平給我點到,緩緩的露出了笑容,不見感激,卻更多是欣慰。

而兩個孩子如獲至寶,臉上全都是喜悅,唯獨我仍舊平靜的看著夏清平,知道他即將坐化,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其實我心中又何嘗冷血過?

夏清平有萬千不是,也跨過了那道坎,我又何須再去為一個即將坐化的人再糾結他前輩子的惡?

我終究嘆了口氣,心中說道:“爸,若是你當年早點悟了該多好,或許現如今也位列仙班,成就不俗的一生了,何至於此?”

夏清平看著我嘆氣,雖然不知道我想著什麼,可他還是笑了笑,雙手僅僅的握在一起,感激的說道:“謝謝……一天,謝謝你……”

我點點頭,說道:“走了,願你一路順遂,無牽無掛,無憂勿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