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刷是生活的必需品,李承乾已有三五天沒有刷牙了,早起多是用布擦一擦牙齒。

寧兒讓人尋來了山羊毛與獾毛,兩種毛髮可以軟硬互補。

關中又一次下起了大雪,李承乾盤腿坐在殿門前手拿著一根牛骨棒,正在做著牙刷。

六個宮女坐在一旁,她們看著殿下雙手的動作也在學著製作牙刷,東宮每個人都是要有牙刷的。

這是一門手藝,若是學好了多一門活計也說不定呢。

等牙刷完工,還多了許多山羊毛與馬毛。

李承乾將這些多餘的毛做成了刷子,又道:“寧兒,你將兩支牙刷送給父皇與母后。”

寧兒將兩隻牙刷放入盒子中,道:“殿下以後可以用玉石做牙刷。”

“玉石啊?”李承乾揣著手回道:“玉石就太名貴了,父皇時常說要節儉的,孤也要有表率才好。”

“就用孤交代的話語回覆母后。”

“奴婢明白,殿下放心。”

寧兒對現在的殿下越來越滿意了,莞爾一笑,捧著裝著兩支牙刷的木盒子匆匆離開東宮。

關中又一次下起了大雪,這場嚴冬風雪不斷,令人不安,立政殿內。

殿內有宮女正在書寫著,她們將寧兒送來的太子起居注中所寫的紅樓故事記下來,用另外的書卷記錄,而後放在皇后的面前。

長孫皇后手裡還端著一卷正在看著。

宮女見到皇后臉上的笑容,也是懂事地站到一旁,沒有言語。

到目前為止,太子李承乾講述的紅樓故事一共有三卷,從黛玉喪母一直到了寶玉睡在秦可卿的臥房。

皇后看得津津有味,從未看過這麼有意思的故事。

其實自從寧兒斷斷續續將這個故事寫下來交給皇后,皇后又分給了宮裡的其他妃子,這個故事早就在後宮中大放光彩。

“皇后,寧兒姐來了。”

長孫皇后的目光還在手中的這卷紅樓上,點頭道:“讓她進來。”

寧兒穿著布鞋,邁著步子走入殿內,雙手奉上一個盒子,道:“皇后,這是殿下讓奴婢送來的。”

長孫皇后放下手中的竹簡,宮裡也不是沒有紙,可這兩年宮裡用度緊張,紙是稀缺物又太昂貴,多數時候還是用竹簡的。

看到盒子中的兩支牙刷,長孫皇后疑惑道:“這是什麼?”

說著話,寧兒用手示範了一下。

長孫皇后當即明白了,道:“原來有這等妙用。”

寧兒接著道:“殿下還說了,刷牙很重要,最好早晚都要刷。”

“本宮知道了。”長孫皇后將盒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而後拉著寧兒的手,讓她在一旁坐下,問詢道:“承乾的身體如何了?”

寧兒回道:“已好很多了,殿下現在也不咳了。”

長孫皇后接著問道:“也沒見他出東宮走動,是恢復得不好嗎?”

“回皇后。”寧兒先是欠身一禮,道:“殿下是覺得現在病情剛痊癒,需要鞏固鞏固,穩定病情,打算再調養一段時日。”

嘴上說著,寧兒也不知道近來殿下為何不出東宮,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也可能是因為別的,面對皇后她願意為殿下找個理由遮掩過去。

長孫皇后點頭道:“也好,就是苦了你了。”

寧兒眯眼笑著,“殿下對寧兒,還有東宮姐妹們都很好。”

“承乾……”話語頓了頓,長孫皇后再問道:“他近來都在做什麼?”

“殿下時常看書,看的是《齊民要術》說是牙刷就從中得來,不過奴婢看過幾遍,沒見過書中有這些記載。”

“他還看了什麼書?”

寧兒又回憶了一番,解釋道:“聽殿下說起過一個人,是殿下很崇拜的人,只是偶爾說過一句,奴婢記下了,好像是姓馬的人,叫可思……”

長孫皇后輕拍著記錄著紅樓的竹簡,笑道:“紅樓的故事不是出自承乾的手?”

“殿下說是一位曹先生所寫。”

“承乾什麼時候結識了這些人?”

“聽殿下說這是很久遠的事了。”

長孫皇后想起了當初,那時候陛下還是秦王,當初長安城的一切都很混亂。

那時候確實也疏忽了對承乾這孩子的看管,好在這孩子懂事。

“你先回去,紅樓的故事不論誰問起,就說是出自東宮的曹先生。”

“奴婢明白了。”

寧兒躬身行禮,小步走出了立政殿,走在風雪中,她想著皇后的話語,東宮其實沒有曹先生。

皇后不希望紅樓是出自殿下之手,因紅樓中所含沙射影的那些,遲早會招來麻煩。

其實殿下就是曹先生,曹先生就是殿下。

不過是個名字而已。

那就讓它成為東宮的一個謎團,至於外人會怎麼想都不重要了。

雪中的長安城顯得很靜謐,長安城內的一處府邸,這座府邸是新建的,許多人都知道皇帝是偏心的。

東宮一直沒有得到修建,皇帝卻下令給年齡更小的兒子,越王李泰修建宅邸。

越王李泰就比太子小一歲,卻得到了皇帝許多照拂。

又有誰家當爹的不偏心呢。

李泰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十三歲的他同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只不過這位越王看起來更健康,除了胖一點。

此刻一群越王府邸的侍從紛紛跪在地上。

李泰滿眼血絲地看著眼前的書卷,這紅樓是從宮裡出來的,因此李泰看了一天一夜反反覆覆地看。

看到興頭上這個故事竟戛然而止,之後呢?

賈瑞到底有沒有被害死?

這世上怎麼會有王熙鳳這麼歹毒的人。

心裡想著紅樓中的人物,李泰忽重重一拍桌案,怒罵道:“豈有此理!”

嚇得侍從們渾身一哆嗦,紛紛低著頭噤聲。

李泰喝問道:“東宮還沒將之後的故事送出來嗎?”

“還……還沒。”

侍從支支吾吾回道。

李泰來回踱步,氣憤地來回走著,“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東宮怎麼能如此行事。”

侍從低聲道:“小人已讓人滿長安城找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有訊息。”

又有侍從匆匆跑來,那人連忙道:“越王殿下,有訊息了!”

李泰頓時來了精神,問道:“什麼訊息!”

“說是東宮的宮女今日去見了皇后,立政殿的人說那位曹先生就在東宮。”

“果然!果然!”李泰雙手揹負,繼續來回踱步,腳步越來越快,多半是被氣得。

這位曹先生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能寫出令人如此牽腸掛肚的故事。

紅樓的故事已在後宮中人盡皆知,就連當今陛下也是時常品讀。

曹先生就在東宮,東宮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號人物。

夜裡,李泰咬牙切齒,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翌日,早晨,李承乾坐在東宮的寢殿門前,正在刷著牙。

與太子殿下一起刷牙的還有一群宮女。

“殿下,這是什麼?”剛刷了牙的寧兒好奇地端著一個物件。

“這是毽子。”李承乾笑道:“會踢毽子嗎?”

見寧兒搖頭,他當即示範了一遍。

起初寧兒能夠笨拙地踢個三兩下,毽子便掉落在了地上。

女孩子似乎對踢毽子這種遊戲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幾次失敗之後,她很快就掌握了,動作要領。

而後,寧兒便能踢出各種花樣,還與東宮其他的宮女一起踢著毽子。

李承乾從寢殿走到前殿,看著書架上滿目琳琅的書。

不多時,寧兒也走到殿下身側,因踢毽子後臉頰還有些紅,關中女孩子的臉果然還是紅彤彤的更好看。

李承乾坐下來道:“昨天見過母后之後,可有交代的話語?”

寧兒回道:“皇后說了,既然紅樓就是曹先生所寫的,那就只能是曹先生所寫。”

“嗯,這樣也挺好的。”

“殿下也請放心,已和姑娘們都說好了,她們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就是不知殿下什麼時候再講紅樓的故事?”

李承乾思量片刻,緩緩道:“之後再說吧,今天還有其他事要辦。”

寧兒欣喜道:“殿下是要出東宮嗎?”

李承乾搖頭道:“我想將東宮那幾間破落的屋子拆了,多餘的木料與石料可以修補一番其他屋子,你們的偏房再設一個爐子,多半要三五天才能完工。”

“嗯,奴婢這就去拆了。”

“我來吧。”

“這種髒活累活讓奴婢們來做就好。”

“就當是給我鍛鍊身體了。”

殿下的命令是一定要聽的,就如殿下說過人一定要喝開水,飯前飯後一定要洗手。

東宮的人也一直按照著這個規矩生活著。

用殿下的話來說,在東宮要守規矩,就算是以後不在東宮,走出去之後,也要按照這個規矩生活,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有許多益處。

說起離開東宮,寧兒苦澀一笑,作為宮女要去什麼地方從來不是她們自己說了算的。

再者說,東宮這一隅小天地,如此地美好,誰又會想著離開,想盡辦法要留下來還巴不得。

去哪裡去尋殿下這麼善良,又待奴婢們好的人。

李承乾帶著宮女們開始了修繕計劃,姑娘們也看著殿下爬到屋頂,將殘破的瓦片拆下來,再將老舊但還完整的好瓦片換上。

這兩天紅樓的故事戛然而止,也沒有後續的故事傳出來。

今天,李泰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打算親自去東宮問,可到了東宮門口,又舉步維艱。

十三歲的李泰穿著一身厚實的衣襖,在東宮外來回踱步走著。

不多時有三個宮女推著木車而來,木車上裝著的都是泥沙與磚石。

宮女們見到李泰,一齊欠身行禮。

見狀,他連忙問道:“那位曹先生可在東宮?”

“越王殿下說的是哪位曹先生?”

李泰強調道:“就是寫紅樓的那位。”

兩個宮女相互看了一眼,小聲道:“曹先生乃是太子賓客,現在殿下正在給曹先生修房子。”

“原來如此。”李泰勉強一笑,有些安慰,又長出了一口氣。

眼前的宮女一陣無言。

心中牽掛得緊,李泰又問:“既然是給曹先生修建房子,不知還缺什麼?”

“這要問了曹先生才知道。”

李泰不住點頭,“那你們快去問,本王就在這裡等著。”

“喏。”

宮女推著車,在李泰如炬的目光下走入東宮。

李承乾正與一群宮女一起吃著飯,今天吃的麵條,拉麵條的手藝有些生疏了,還算是能夠應付。

“殿下。”回來的宮女道:“越王殿下就在東宮外。”

“嗯。”李承乾點著頭應聲,對這番話充耳不聞,又道:“趕緊洗手洗臉,吃飯。”

聽到吃飯二字,像是命令一般的話語,卻讓人心頭一暖。

她們又道:“還說如果曹先生需要什麼,就與他說。”

李承乾瞭然點頭,吃了碗中的麵條,便讓寧兒寫了一堆所需要的物料。

按說給東宮修房子,拆了舊房子之後,再由母后那邊借來的磚石與泥沙,修兩個取暖用的爐子,做個暖炕足夠。

倒也不是真缺什麼。

寧兒讓宮女小福將寫了物料的布絹交給越王。

李泰站在東宮外,距離東宮還有四五十步得距離,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

小福是個十三歲的丫頭,她也是東宮中年齡最小的,因長得有福相,所以叫小福,她走上前將布絹遞上,“這是曹先生所需的。”

李泰連忙拿過來,仔細看著,不由得念出聲,“米麵一石,小羊一頭,鹽一斗,木料,布絹……”

看罷,又有些犯難,李泰嘖舌道:“要的真不少。”

好在這些年父皇賞賜得多,李泰也不是拿不出,再問道:“這些也是用來修房子的嗎?”

小福道:“都是曹先生需要的,若越王殿下困難,太子殿下也可以……”

“可以!”李泰當即答應下來,“這就去準備,冒昧多問一句,準備好了這些曹先生就可以接著寫紅樓了嗎?”

小福沒有回話,而是一臉很高興地回去了。

李泰還站在原地,終於回去了,一路上走著他自語道:“想來曹先生一定是個脾性古怪的人。”

大唐繼承漢魏,南北兩朝與前隋朝。

只不過在這缺少故事書的大唐,為紅樓牽腸掛肚的又豈止李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