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

一個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棄兒,是王家老爺從鎮外亂葬崗子裡撿回來的。

王家老爺是鎮上茶館老闆,他本來有一個親生兒子,現在又撿了一個,便將王二當了乾兒子。

說是兒子,其實半是兒子,半是僕人。

因為王老爺的經濟條件不允許他有兩個兒子。

小孩長的快,忽忽數年就已經到了要讀書的年齡。

王老爺老來得子,對親兒子王兆濂很溺愛,管的十分隨性。

小孩子天性*愛玩,誰喜歡坐在那裡搖頭晃腦的讀那幾本枯燥無味的破書?

什麼之乎者也,什麼子曰父曰,哪有撒尿衝螞蟻好玩呢?

所以私塾上了約莫三四年,王家大少爺在試驗了無數次後,終於成功的激怒教書先生,被教書先生趕出了私塾。

任王家老爺怎麼說情,這些老秀才就是不肯再教王家少爺了。

王二也勉強跟著少爺混了兩年私塾,便永遠地離開了他也不喜歡的筆-墨-紙-硯。

王二之所以叫王二,是因為王家老太太會過日子,捨不得再去給鎮上的起名秀才送禮起名字,當初大少爺王兆濂的名字可不便宜呦!

因為他排行第二,所以直接取名——王二。

王老爺的意思是,等王二長大了,自己取個新名字就好了,名字嘛,馬馬虎虎就得了,就那麼回事。

當然,親生兒子王兆濂的名字自然是馬虎不得的,王二一個螟蛉義子,就這樣就行了。

王二便每天跟在王兆濂的屁股後面東竄西蹦,什麼上山掏鳥窩,下河吊魚蝦,每日裡無所事事,在鎮上溜來溜去,如同兩個無魂的野鬼。

當然,鎮子上無所事事的少年多的是,畢竟不是誰家都出的起私塾錢,不是誰都能是讀書的那塊材料的。

再說了,就是辛辛苦苦讀上幾十年的書?又有個屁用?

不信你看鎮上的取名秀才,就寫個字,取個名能掙點小碎錢,哪有人天天去找他寫字取名字啊?

掙的那兩個酸銅錢還不夠買夜壺的呢,天天板著個臭臉,好像死了親媽一樣,臭讀書人個個都是臭窮酸。

這話是王家老太太背地裡偷偷跟兩個兒子說的。

所以兩個小孩不上學,老太太是很支援的,畢竟省下了不少學費,而且還能讓小孩沒事給茶館幫幫忙,又省下了不少請夥計的錢。

你看,一舉兩得,女人嘛,就是得會過日子,不然這個家怎麼能富起來呢?

王二跟著少爺四處遊蕩,認識了很多鎮上的小朋友。

但他最在意的朋友不是隔壁的二牛,也不是另一個衚衕的六輝,而是鎮上最大的當鋪老闆的女兒---紅香姐。

或許是因為紅香姐是唯一一個跟著他們亂跑亂瘋的女孩子吧?

當然,紅香姐她很漂亮。

王二不懂什麼叫漂亮,就只是覺得紅香姐瞧起來特別的親切,自己又不好意思跟她說話,又老想跟她說話。

又或許是因為紅香姐偶爾會用針線給自己縫補身上已有些破舊的衣服?

這些微妙又複雜的情緒,並沒有困擾王二,因為他年紀小,還不懂這些。

少年不知愁滋味,半生回首,悲歡離合,醒時一番滋味,夢裡一番滋味。

時光荏苒,青春如光,王二不知不覺間已經十五歲了。

臘月裡,隔壁鎮子——楊鎮將要舉辦規模盛大的菩薩生日廟會,這個菩薩具體是哪個菩薩王二倒不大清楚,他只知道廟會的規模很大,連州府縣城裡的人都會來楊鎮看菩薩會。

廟會上來的人可多了,到處都擁擠不動,各種賣小吃的,小玩意的商人更是多不勝數,無窮無盡,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每年年前少爺都會領著王二去,這是過年前必不可少的大專案。

今年的菩薩廟今天天氣極好,豔陽高照,王二跟著少爺早早的起床梳洗一番便出門了。

因為紅香姐在這一天會跟他倆一塊去。

所以他們兩個都很勤快。

王兆濂穿著王家老太太給做的新棉衣,梳著今年最流行的虎王頭,雄赳赳氣昂昂的,像只驕傲的大公雞,神氣極了。

王二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王家老太太說王二身上的棉袍還挺新,還可以再穿一年,明年冬天再給他做新衣服。

其實他身上的棉服已經有些破舊了,也有些小了。

不過前幾天紅香姐剛剛給他漿洗過,又給他縫了幾個跟衣服顏色相近的補丁,這才顯得衣服不那麼破舊。

王二對自己身上的舊棉袍很滿意,甚至比少爺王兆濂還滿意。

因為這是紅香姐給他洗的,也是紅香姐親手給他縫補的。

他寧願穿著這件衣服一輩子都不換。

要是換上新衣服,他還不樂意呢。

少年的心思,往往如此單純又幼稚。

到了會上,又高又壯的王兆濂負責給紅香開路,王二則負責跟在紅香身後保護紅香。

一如這麼多年以來的習慣一樣,他好像紅香的一條跟屁蟲一般。

不過——他樂意。

紅香姐有時候會回過頭來向王二嘻嘻哈哈的偷笑一下,笑得王二後脖頸一陣陣的發燙。

王二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在千軍萬馬中一路殺到廟會的人少之處,王兆濂累的呼呼直喘,紅香姐累的捂嘴咯咯直笑,王二也跟著哈哈哈一陣傻笑。

就在三人因為以前達成的了不起的成就而高興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很不合時宜的從一旁傳來。

“呦,這是哪裡來的小妞?長的是真水靈啊!本少爺以前怎麼在楊鎮上沒見過?”

王二三人愕然轉身,抬眼看見了——一隻豬!

確切來說,是一隻會說人話的肥豬。

仔細再看,這不是一隻豬,這是一隻比豬還胖了三分的人。

這隻肥豬少年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因為臉蛋子過於高腫肥大,吃的滿臉糖漿,形象讓人作嘔。

他那雙細小的肉眼泡裡散發著十分猥瑣百分下流的光芒,對著趙紅香上上下下不停打量。

頗像一隻發了情的大種豬。

王兆濂登時憤怒了,掄拳就想去揍這只不論是語言還是動作都很不純潔的家畜。

可他還沒走到那隻豬跟前,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蠻橫地攔在了王兆濂的身前。

王兆濂雖然個子並不矮,但跟攔住自己的這個彪形大漢相比卻小了好幾號。

畢竟王兆濂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並非成年人。

王兆濂大約估摸了一下,對方比自己高了得有兩個頭,塊頭上大了足足一倍還多!

看大漢身上那爆炸性的肌肉塊,王兆濂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吐沫。

這要是一拳打在自己身上,那滋味恐怕不大好受啊!

王兆濂不是笨人,他機靈的很!

他馬上後退一步,指著壯漢的臉說道:“你要做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柳鎮茶館老闆的親兒子,我王……”

話沒說完,紅香就拉著王兆濂跟王二的手臂,扭頭打算鑽進後面的人群中逃走。

可惜三人向後只走了一步,便又被一個彪形大漢給攔了下來。

三人驚訝抬頭,看見了一名比剛剛那名壯漢更壯的巨漢。

王兆濂指著這個抱臂攔截在狹窄衚衕口的壯漢惱怒的質問道:“你……你想做什麼?”

壯漢獰笑一聲,陡然抬手,‘啪’的一聲,狠狠地扇了王兆濂一個大耳光:“滾一邊去!”

王兆濂被打的原地連轉了兩圈,'噗通'一聲趴在了地上,竟然‘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你……竟然敢打我?我去告訴我娘,你等著……”

說著這話站起身來,不敢再靠近這個壯漢,轉身向肥豬少爺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個壯漢挺身還想阻攔王兆濂,肥豬少爺終於吃完了糖葫蘆,將手中的竹籤隨手一扔,用前衣襟擦著雙手道:“二壯,讓他走,還告訴你娘,嘿嘿,告訴你祖宗都沒用,本少爺可是鬼刀門的人,別說揍你,就是殺了你全家,縣太爺那老東西敢放一個閒屁不?”

二壯聞言也冷笑一聲,抬腳在王兆濂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看起來人五人六的,原來是個軟蛋,慫包玩意,滾你孃的!”

本就已經跑起來的王兆濂經過二壯坐在他在屁股上的大腳的加速,登時跑的更快了,只聽‘噔噔噔’幾聲,王兆濂像兔子一般竄出衚衕沒了蹤影。

肥豬少爺這時‘嘿嘿嘿’猥瑣至極的笑了幾聲,直笑成了一個豬頭樣,一臉的肥肉幾乎把小眼睛和小鼻子都擠沒了,他邊往紅香這裡蹭邊興奮地搓手道:“小美人,讓本少爺好好地聞聞你,你到底香不香?”

紅香從小到大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直嚇的花容失色、全身顫抖,不由自主地躲到了王二背後。

王二人又黑又瘦,身高也比少爺王兆濂矮小的多,此刻的他也有些嚇壞了,可他最尊敬的紅香姐此時躲到了自己背後,自己怎麼能退縮?他奮力地挺起胸膛,伸開雙臂,護住了身後的紅香姐,語調有些顫抖的道:“大……大肥豬,你不要過……過來,我……”

踹了王兆濂屁股一腳的二壯登時大怒,走過來抬手拽著王二的棉衣前襟,輕而易舉地將王二提將起來,怒罵道:“小王八羔子,你放的什麼狗臭屁?我摔死你!”

說著將王二往旁邊牆上狠狠地一關。

只聽“嗤啦”“噗通”兩聲,王二的棉袍被扯開了一道好大的口子,棉袍裡的白色棉絮飛登時四下亂飛,人也被二壯重重地摜到了牆上,又被牆壁反彈,狠狠地趴到了地上,劇烈的疼痛感刺激的王二幾乎昏厥,在地上掙扎著再爬不起來。

二壯嗤笑一聲,不再管王二,轉身惡狠狠地盯著瑟瑟發抖的趙紅香。

趙紅香此時嚇得面無人色,宛如一隻待宰的小羔羊。

柔弱無助更能激起牲畜的獸慾。

肥豬少爺笑得哈喇子都流出來半截,伸出兩隻豬蹄般的肥手向趙紅香胸口摸去!

就在邪惡的大肥豬將得逞的時候,一個石頭子忽地從遠處襲來,‘嘣’的一聲砸在了肥豬少爺的腦袋上。

肥豬少爺的豬腦袋彈力極佳,竟毫不費力地將襲來的石頭子彈出去老遠。

肥豬少爺‘哎呦’慘叫一聲,也不耍流氓了,捂住大腦袋蹲在原地瘋狂的慘叫起來。

大壯二壯紛紛扭臉瞧去,想看看到底是誰膽大包天,膽敢襲擊少爺。

這一看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

原來扔石頭的不是別人,是仍舊半坐在地上的王二!

此時王二臉上的恐懼之色已然盡去,眼睛裡散發出餓狼一般直欲擇人而噬的兇狠光芒來!

大壯二壯一起邁步,想過去收拾不知死活的王二。

肥豬少爺將捂著腦袋的手放到眼前一瞧,看見手指上有些殷殷然的血跡,抬眼瞅見趙紅香轉身想溜,登時氣的大吼道:“二壯去收拾那個小狗崽子,大壯你繼續看住小美人,千萬別讓小美人跑嘍!二壯,你別整死這個小狗崽子,給我掐到跟前來,我要親手掐死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王八羔子!”

二壯獰笑一聲,掰的手指頭咔吧咔吧直響,一步步向王二逼了過來!

王二平日裡唯唯諾諾,迷迷糊糊地,但他與生俱來有一種悍不畏死的兇狠勁兒,這種骨子裡的東西,乃是一種天性,一般絕難激發,此時眼見紅香姐給自己漿洗縫補的棉袍被二壯撕了個稀巴爛,紅香姐又馬上要有極大的危險,不由得熱血沸騰,將蘊含在自己骨子裡的兇狠氣勢給激發了出來,伸手撿起一顆石頭子,狠狠地砸在了肥豬少爺的腦袋上。

此時王二見二壯一步步向自己迫來,他絲毫不慌,半點不懼,佯裝害怕,屁股蹭在地上緩緩地向後退卻,兩隻一直放在身後的雙掌中,已然握滿了沙石!

二壯看著王二這個又矮又小又瘦的小東西,全然沒把王二當回事,伸手就想去薅王二的腦袋,王二陡地雙手一揚,無數小碎石夾雜著大量沙土登時飛出。

毫無防備的二壯登時遭殃,滿眼滿臉全是沙石沙土,吃驚之餘還吞下去不少沙石!

二壯氣的破口大罵:“你個小王八蛋,我他……哦~哦~”

就在二壯揉眼吐土的時候,王二猛地躥將了起來,照著二壯檔裡狠狠來了一記斷子絕孫撩陰腿!

二壯雖然確實又高又壯,但再壯的人也扛不住斷子絕孫之痛,慘呼一聲,蜷縮在了地上,如同一隻大蝦一般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起來!

這一記沙土迷眼、踢檔撩陰的手段,是王二平日裡在街頭巷尾跟別人幹架練的熟的不能再熟了的必殺神技,今天施展出來,果然一擊奏效,把一個大壯漢當場報銷了!

王二蹲下又撿起一堆碎石,狠狠地一顆一顆向肥豬少爺投將過去,只聽‘哎呦哎呦哎呦’之聲不絕於耳,肥豬少爺雖然拼命的捂住腦袋,但背上脖頸上被石子砸的仍然十分疼痛,嬌生慣養的他不由地‘哎呦哎呦’慘呼起來。

王二第二個街頭打架神功——百發百中投石子神功再建奇功!

正盯著趙紅香的大壯唯恐回頭家主責罰自己看護不力之罪,不由慌了心神,急忙奔到肥豬少爺身旁,用高大強壯的身體擋住飛來的石子,嘴裡嚷起了十分忠心的話:“少爺別怕,躲在我懷裡,我給你抵擋石子!”

果然,在人肉牆壁的抵擋下,再無一粒石子能砸到肥豬少爺那龐大的身體。

王二又撿起一把大石子,不依不饒地想繼續砸肥豬少爺,忽覺衣袖被人拉拽,扭頭一看,是趁機跑過來一臉慌張的紅香姐。

原來,趙紅香見沒人注意自己了,馬上飛快地奔將了過來拽了王二一把,急聲道:“快跑!”

王二將石子裝進口袋裡,撒開腳丫,跟趙紅香一前一後一溜煙似地向柳鎮方向飛奔!

路上去看廟會的行人不明所以,紛紛向兩人側目而視。

肥豬少爺扭頭見小美人溜了,不由大急道:“大壯,你快去把小美人給我抓回來,你要是抓不到,回頭我讓我爹用藤鞭抽死你!”

大壯一聽這話,不由得亡魂大冒,急忙向王二和趙紅香逃跑的方向追去。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眾多,推推搡搡的壓根跑不快,王二和趙紅香見勢不妙,扭頭躥進了一旁的農田裡,抄近路向柳鎮跑去。

大壯會武術,而且功底還不錯,最重要的是,他輕功練得還可以,不論怎麼說,要比王二和趙紅香兩個半大孩子要跑的快多!

大壯跟著王二和趙紅香拐進了農田中,遠離土堆以後,大壯登時跑的快如飛馬一般,很快就把三人的距離拉進了!

王二跟趙紅香登時有些後悔,還不如在路上跑,路上人多,兩人身量又小,從人堆裡能很靈活的鑽過去,而大壯又高又壯,在人群裡肯定不能像小孩子這般跑的那麼快。

不過現在後悔也晚了,眼見大壯越追越近,王二把剛裝進口袋裡的碎石子都掏出來,沒頭沒腦地向身後追來的大壯身上擲去!

可惜現在大壯已然有了防備,田裡地勢寬廣,石頭哪裡扔的中大壯?

大壯左躲右閃,將飛來的石子一一躲過,速度絲毫不減,將三人的距離拉的更近了,已不足兩丈!

大壯心中暗暗得意,心道:“只要再追近一丈的距離,我伸手抄起這個女娃就走,任這個小王八蛋再有詭計也追不上我了!”

就在大壯心中正得意之時,王二心中大懼,已然猜到了大壯的恐怖想法,登時急了,絕望之下,將手裡還剩下的一半石子一下全都撒了出去!

登時一張石子大網將大壯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

大壯剛想伸手去撈趙紅香,陡見無數石子漫天飛來,大叫不妙,還想伏地躲避,可三人的距離此時十分之近,已不足一丈,石子又飛來的快極,哪裡躲避的了?

只聽‘砰砰砰’‘噗嗤’數響,漫天石子砸了大壯個滿頭滿臉,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大石子惡狠狠地砸進了大壯的左眼窩裡!

大壯忍不住慘呼一聲滾倒在了田地中,如滾地葫蘆一般連翻了十八個咕嚕,劇烈的疼痛感刺激的大壯都出現了飛昇極樂的幻覺!

過了良久,疼痛稍減的大壯才顫巍巍地用手掌一摸左眼眶,用僅剩下的右眼一瞧,只見掌心滿是紫黑色的鮮血,左眼已然被王二扔的石頭砸瞎了!

不提大壯如何悲傷,卻說王二扔完手中石子,見一擊奏效,跟趙紅香兩人互相拉扯著肩膀,一口氣跑出去了十多里路,一直跑到趙紅香家邊的衚衕裡,這才停下來按著腿弓著腰開始拼命的大喘粗氣。

兩人喘了好半晌,兩顆砰砰砰的小心臟才緩緩平復下來。

趙紅香忽地捂著嘴‘咯咯咯’輕笑起來,笑聲如空谷夜鶯,又如泉水叮咚,十分悅耳動聽。

王二心中的恐懼之意仍未消散,不明白紅香姐突然笑些什麼,不過看著紅香姐那白生生如小白蔥的手指,聽著她那如銀鈴般的笑聲,心中也懼意大減,不由自主的跟著趙紅香傻笑起來。

紅香姐忽地輕輕打了王二一下,問道:“小王二,你笑什麼?”

王二也不明白自己笑什麼:“額…紅香姐笑,所以我就跟著笑…嘿嘿……嘿嘿……”

趙紅香又笑了一笑,道:“剛剛好險,王兆濂都已經自己跑了,你怎麼不跑呀?你就不怕那兩個惡徒大壯、二壯把你給打死?”

王二一挺小胸脯,昂然道:“為了保護紅香姐,我死也不怕!”

趙紅香登時收斂了笑容,臉色一黯,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地從雙目中湧了出來:“王兆濂真不是東西,平日裡總說自己如何如何勇敢,如何如何了不起,沒想到出了事竟然丟下咱們先自己跑了,我再也不要跟他玩了,再也不會跟他說半句話,哼,以後也再不見他!”

紅香姐這一哭,王二登時有些慌了手腳,聽了紅香姐的話,不由更加有些手忙腳亂,忙替王兆濂說好話:“紅香姐,少爺他……他……不是逃跑,他……”

“我不許你再提他!”趙紅香聽王二這麼說,登時氣的粉臉通紅。

王二頓時噎住了,後面的話全都嚥了下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還是很謝謝你,小王二,今天要不是你,我恐怕就已經……已經…”

女孩子家臉皮薄,下面那些不雅觀的話便不好意思再說。

王二一咬牙,狠狠道:“紅香姐莫怕,那個大肥豬當真是可惡之極,下次我再碰到他,我非得用最大的石頭砸他不可,不,我要砸死……”

趙紅香姐忙用手指捂住了王二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

但捂完了以後,趙紅香忽地察覺自己這麼做有些不妥當,手指如觸電了一般飛快的縮將了回去,‘騰’的一下鬧了個大紅臉。

王二隻覺得鼻端傳來一陣陣好聞的香氣,唇上感覺到紅香姐那細嫩的指端,也很有些害羞,默默地低下了頭去。

紅香姐輕輕地清了下嗓子,微笑道:“平時真沒看出來,小王二竟然會這般勇敢,你看你,為了保護我衣服都被那惡給撕破了,你回頭脫下來給我,我給你絮點新棉花,再重新縫補一下吧。”

王二也有些心疼棉袍被撕壞,擺弄起了袍子上露出來的舊棉絮。

紅香姐輕柔地把王二身上破破爛爛的棉袍拉好,溫柔道:“又不別縫了吧,我央求我孃親,讓她給你做一件新棉袍吧,你這個棉袍有一點小啦。”

王二不知該說些什麼,一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語。

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便會一直保持沉默。

紅香姐沉思片刻,忸怩道:“小王二呀小王二,我看我欠你情這輩子都還不清啦,唯有……唯有……”

王二不知道紅香姐想要說什麼,看她很有些為難,忙道:“不不不,紅香姐你不欠我什麼,是我做的不夠多,做的不夠好,紅香姐你千萬別再給我什麼東西啦,我已經欠紅香姐許許多多東西了的。”

趙紅香不知為何,臉色一沉,嗔怒臉:“你胡說些什麼?你知道我要給你什麼?”

王二不懂紅香姐為什麼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要生氣,他對女孩子的許多情愫都懵懵懂懂的不大明白,有些窘迫的撓頭道:“我…我不知道……”

紅香姐聽了這話,好像愈發的生起氣來,一雙秀目瞪著王二惱道:“你個臭王二,像個木頭疙瘩,你快用手帕擦擦你現在流出來的臭鼻涕吧,你個鼻涕蟲,跟屁蟲,這手帕擦了你的臭鼻涕,我嫌臭,也不想再要啦,你不用再還我,自己扔了去吧。”

說著這話,紅香姐將一張繡帕扔在了王二臉上,氣呼呼地回家去了。

王二慌忙拿下臉上的繡帕一看,心裡明白紅香姐她是在假裝生氣。

因為他曾聽紅香姐跟他炫耀過,這張錦帕是舉世聞名的蘇繡大師難得的傑作,是半年前她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極為貴重,是花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頗為珍貴!

這麼貴重的東西紅香姐怎麼會隨手讓自己丟掉?

那她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是真生氣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事在佯裝生氣?

王二想不明白這裡面的關竅,但不論怎麼說,紅香姐不生氣就是好的。

他嘿嘿傻笑了兩聲,用右手將自己的鼻涕都抹到一旁的磚牆上,用乾淨的左手托起錦帕輕輕地聞了聞,一股幽香頓時撲鼻而來。

王二將繡帕迎風展開,只見繡帕上繡了一朵嬌豔欲滴的大紅牡丹花,活靈活現地跟真牡丹花一般無二,紅色的花瓣,綠色的花葉,美麗極了。

錦帕上牡丹花下還繡了兩行小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字型秀氣,很是好看。

王二將繡帕看了又看,聞了又聞,喜不自勝,抬眼見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美滋滋的將錦帕疊好,珍重至極地放到進了貼身小衫的口袋中,又仔細的檢查兩遍,確認沒問題以後,這才邊回想著剛剛紅香姐的一顰一笑邊向王家茶館走去。

無邊的夜色,緩緩地籠罩下來。

又是一夜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