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各人各懷鬼胎。

但飯桌上卻是一派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吃到一半,突然有下人過來,俯身在沈王氏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等那下人走後,沈翰淡淡道:“什麼事?還要揹著老夫說話?”

沈王氏見狀,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沈翰放下筷子道:“怎麼回事?後面又發生什麼事了?”

沈王氏這才低聲道:“老爺,還不是大姐兒……”

大姐兒是沈翰跟沈王氏最小的孩子,因為上面三個全是哥哥的緣故,所以唯一的一個女兒,讓沈翰對她十分上心。

聽到女兒有事,沈翰皺眉道:“怎麼回事?”

沈王氏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怪妾身,還不是上次老爺過壽,讓大姐兒相看小石公那個侄兒徐鶴!”

說到徐鶴,沈翰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轉頭嗆聲道:“怎麼?別人看不上咱家,你女兒難道還要沒皮沒臉地上杆子倒貼不成?”

沈王氏急忙道:“老爺,哪有這麼說自家閨女的?女兒家的心思,你們男人哪懂?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這才叫大姐兒去瞧瞧對方的品貌,待字閣中的姑娘,如今被人拒了,傳出去你叫大姐兒怎麼嫁人?”

沈翰面沉似水,沉默不語。

沈王氏見狀,於是低聲勸道:“要不老爺再託人去跟小石公說說這事吧?不然……”

“要說你去說?我可丟不起這個人,傳出去還以為我沈家上杆子攀附閣老呢!”沈翰這句話說得又酸又澀,顯然對徐嵩壓他一頭入閣的事情,還在耿耿於懷。

沈瑄覺得這時候不說話不行了,於是開口道:“父親、母親,我對徐鶴這人還算了解,他這人識情知趣,斷然拒絕肯定有他的想法,而且,恐怕小石公也沒辦法左右他!”

沈瑄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頓時讓沈王氏母子大怒,沈玞嗆聲道:“二哥,到底大姐兒跟你不是一個娘生的,人家都騎在咱們頭上拉屎了,你還幫人外人說話呢?”

“混賬,我何曾幫著外人?”沈瑄怒道!

“你就是!”

“夠了……”沈翰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調羹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沈翰發怒,兩個兒子全都噤若寒蟬。

這時候只有沈王氏敢說話,她先是撫了撫丈夫的後背,幫他順順氣,然後故意指責沈瑄道:“瑄哥兒,不是為娘說你,你妹妹雖然是我生的,但終究都是沈家的人,咱們沈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大姐兒嫁不出去頂多就是在家侍奉爹孃,但若是被外人知道這事兒,他們會怎麼想我們沈家?”

“沈家失勢了,徐家都壓我們沈家一頭了!”

“老爺身體這麼好,還爭不過一個差點病死的徐嵩!”

……

沈王氏喋喋不休,話雖然說得粗糙,挑撥的意味非常明顯。

但句句戳中了沈翰不願意面對的現實,一次次把他的難堪揭開來暴露在空氣中。

早前的家宴的溫情脈脈早已蕩然無存,雖然沈翰的養氣功夫讓他沒有當場發作,但心中早就對徐家和徐鶴不吝惡意揣度。

是啊,自己致仕這麼多年,唯一能讓家族興旺的本錢是什麼?

真的是自己小心翼翼維護之前官場上的關係?

錯,沒有人比沈翰這個沈家的當家人更清楚了。

他依靠的是人脈,是財富,更是兩代閣老的尊榮。

這種榮耀若是被人玷汙蒙塵,很快就有很多宵小之輩眼紅沈家的家業。

開始時就是徐鶴這種不起眼的角色的挑釁,然後聚沙成塔,真的不管不問,那不用多久,沈家這座大廈就會轟然倒塌。

想到這,他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沈王氏見狀,一時間不知道自家老爺在聽完自己剛剛那番話後作何打算,於是起身道:“老爺,別生氣了,先吃完飯再說!”

沈翰頭也不回,一甩袖子,“哼”了一聲就出門朝書房走去。

沈瑄見狀,眼神複雜地看了看桌上的這對母子,他起身道:“母親,我吃飽了!”

說完也離開了。

等沈瑄走後,沈玞撇嘴道:“娘,你看他,就是沒把你放在眼裡,爹一走,他戲也不演了!”

沈王氏冷笑一聲,拍了拍掌。

這時一個侍女從後面繞了出來,沈王氏道:“去,給老爺端點茶去!”

侍女聞言,抬頭看了一眼主母,然後躬身道:“是!”

轉眼就朝沈翰的書房跟了過去。

不一會,侍女回來後對沈王氏道:“我給老爺沏茶的時候,見他正在給河南道監察御史鄧青寫信!”

沈玞聞言皺眉道:“娘,我爹這時候還寫啥信啊,他不應該召舅舅回來,商量商量徐鶴那小子歲考的事情嗎?”

沈王氏沉吟片刻後,突然笑道:“還得是老爺,妙啊!”

沈玞不明所以,好奇道:“娘,你說什麼啊?我爹妙在什麼地方?我怎麼聽不懂呢?”

沈王氏虎著臉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這點彎都繞不過來!你想啊,河南道監察御史是幹嘛的?”

沈玞平日裡除了吃喝嫖賭、鬥雞玩蟲便啥也不懂,問他也是白問。

沈王氏被自家兒子爛泥扶不上牆氣得七竅冒煙,但好歹是自家老兒子,心疼得緊,沒辦法,只能慢慢教他。

“十三道監察御史,主察內外百官之官邪,在內兩京刷卷,巡視京營,監臨鄉試、會試和武舉……”沈王氏到底是官宦家出生,對大魏朝的衙門職官瞭若指掌。

可沈玞這個草包還是疑惑道:“那咱們南直的事情,關河南道監察御史什麼事?”

沈王氏都要崩潰了,她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解釋道:“河南道協管禮部、都察院、翰林院、國子監……,最關鍵的事,他還協管兩淮鹽運司、直隸揚州、大名兩府!”

說到這沈玞這才恍然大悟道:“孃的意思是,讓河南道監察御史來治一治這徐鶴?”

沈王氏得意道:“那是當然,你舅舅到底是清貴之臣,人也有些迂腐,這種事他做不來的,況且將來他回到朝中,你大哥還要靠他護佑,這種髒手的事情,怎好叫你舅舅去做?”

沈玞聞言眉開眼笑道:“還是娘厲害!”

沈王氏也笑了:“娘哪裡厲害?厲害的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