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一走,周圍的百姓全都圍了上來。

一個個都看向御賜之物。

有個老婆婆感嘆道:“這藍袍子,真漂亮。”

“什麼藍袍子,不懂別瞎說!這是官服!徐公子當官了!”一旁的老頭很有知識的樣子。

該說不說,忠靜冠服配色確實非常好看,但他並非官服,也不是什麼普通的藍袍子。

忠靜冠,即古玄冠,冠匡如制,以烏紗冒之,兩山俱列於後,冠頂仍方,中微起三梁,各壓以金線,邊以金緣之。四品以下去金,邊以淺色絲線緣之。

這套冠服是至正帝所創,本意是區別官民,“庶己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焉”。

剛開始按照皇帝的意思,這是各品級文物大臣穿著的另一種區別百姓的服飾,說他是另類官服也不錯。

但這些年,舉人、監生也為了彰顯身份,逾制穿這種衣服,造成這種衣服有點跌份。

但因為徐鶴這套是御賜,而且是要在《實錄》中記載的,自然不是那些逾制的忠靜冠服可比。

最少穿著這身衣服那是真有點身份的。

但……僅此而已。

徐鶴看著托盤裡的衣服、布匹和銀兩,心裡暗暗腹誹至正帝真是個小摳。

但他覺得沒什麼,別人卻不這麼想啊。

比如徐鸞,目睹了徐鶴人前顯聖的全過程,他幾乎嫉妒得要昏過去了。

“爹,就是套忠靜服,有什麼了不起的,給我還不屑穿呢,穿出去丟人!”

出人意料的是,平日裡跟自己一樣對徐鶴抱有敵意父親此時卻怔怔看著香案邊的牌匾,顯然沒有聽到他的話。

片刻後,人群漸漸散去,徐府下人正在收拾從大宗搬來的東西。

徐岱走上前去,神色複雜地看著徐鶴:“明日我叫匠人將這【文物雙全】的匾額掛到祠堂去!”

這年月,朝廷賞賜匾額,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徐家自從徐嵩中進士後掛了一塊【進士及第】匾在祠堂後,已經三十多年再沒有好訊息傳給祖宗知道了。

徐鶴躬身道:“聽二伯父的!”

徐岱點了點頭道:“你一會兒就去看看你大伯,你大伯知道這個訊息肯定高興的緊!”

說完他紅了眼眶,但又不想在小輩面前這幅姿態,於是轉過頭去獨自出門去了。

徐鸞見狀喊了一聲“爹”,別追了出去。

家中事情已了,徐鶴又不想去舅舅那參加冗長的宣旨儀式,正準備出門去鳳凰墩徐府看望徐嵩,誰知大門處伸出一個怯生生的小腦袋。

徐鶴髮現這個小傢伙正是剛剛那張王氏家裡的孩子,於是笑著朝他招了招手道:“站在門口乾嘛?進來呀!”

小傢伙膽怯地看了看身後,下一秒,從門後轉出一個形容憔悴的少婦。

女人進門就跪在地上給徐鶴磕頭,一邊哭一邊口稱【恩公】。

徐鶴見狀大急,剛上上去扶她,但一想到這不是後世,男女有別,於是只能站著勸她起來。

虎頭虎腦的小傢伙看著母親跪在地上,他也有樣學樣給徐鶴磕頭。

好在這時謝氏見狀走了過來扶起母子兩,還貼心地幫他們拍去腿上的灰塵,一邊拍一邊道:“張家的,你這是作甚?”

徐鶴這才知道,謝氏竟然認識對方。

那婦人哭哭嚶嚶地將剛剛發生之事說給院中未走的女眷們聽了。

謝氏聞言頓時紅了眼睛,她想起自己丈夫一去不歸,自己孤兒寡母被黃家欺負的種種。

院中幫忙收拾院子的街坊女眷們也都跟著抹起了眼淚。

好不容易收拾心情,謝氏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帶著孩子將來好好過日子吧!”

張王氏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就準備帶著孩子離開了。

誰知這時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突然拉著母親道:“娘,孩兒想跟著徐大哥讀書做官,將來誰敢欺負你,我也要像徐大哥今天這樣幫你報仇!”

小傢伙的童言童語一下子沖淡了院中淡淡的哀傷。

包括謝氏在內的一幫女眷都在誇小傢伙懂事,將來能撐起這個家來。

只有張王氏觸景生情,抱著兒子痛苦不已。

徐鶴見他今年只有八歲上下,後世也不過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年紀,沒想到竟然如此懂事。

而且剛剛為了自己,這小傢伙知恩圖報從院中衝了出來阻攔李矮子等人將自己帶走。

想到這,徐鶴蹲下身來,溫言道:“你想讀書?”

小傢伙捏著肉嘟嘟的小拳頭認真道:“徐大哥,我想跟你一樣,讀書做官。”

徐鶴笑了:“大哥哥可不是官!但讀書卻可以教你!”

小傢伙聞言愣住了,轉頭看向孃親,之前他母親一直灌輸他的理念就是讀書就能做官,但這個徐大哥讀書了為什麼沒有做官?

這麼複雜的問題在他小小的腦袋裡盤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徐鶴又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傢伙昂首挺胸驕傲道:“我的名字可厲害了,是我爹花錢請先生起的,我叫張三讓!”

“三讓!”徐鶴沉吟了半天點點頭:“你爹這錢花得不冤,《儀禮》有云:三揖至於階,三讓。”

小傢伙一臉蒙圈:“徐大哥,什麼意思?”

徐鶴哈哈大笑道:“這是叫你做人要謙遜有禮!”

其實這裡還有層意思,假如將帝皇比作這國家的主人,起名的那位先生是想讓張三讓成為讓帝王都三請四邀的人物。

不過這些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還太過深奧,所以徐鶴並沒有多解釋。

他笑了笑:“既然你想跟著我讀書,那要吃得了苦,不聽話我可是要告訴你孃的哦!”

張王氏聞言感動得再次跪下給徐鶴磕頭,他們家就是個普通的縣衙白役家庭,日子過得很苦,在她一個婦人看來,連皇帝都知道的徐鶴願意收她兒子讀書,這簡直是張家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面對張王氏的感激,徐鶴微微一笑。

對於窮苦人,他能幫一點是一點,再加上看到三讓這小傢伙虎頭虎腦可愛,所以才讓這小娃跟著自己一起讀書。

張王氏是知道禮數的,自家沒錢供孩子讀書,孩子想讀書只能作為徐鶴的書童。

“快,拜見你徐大哥,以後你就是你徐大哥的書童了!”

書童……

徐鶴苦笑,這麼小的書童,自己的考箱都背不動,得,反正又不籤賣身契,隨便怎麼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