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完牛逼,謝鯤先是考校起徐鶴的學問了。

“先看看你【四書】破題吧!”謝鯤想了想後念道:“子曰!”

尼瑪,子曰……

徐鶴大腦宕機。

子曰,孔子他老人家說。

說啥?

能不能給點提示。

但此刻謝鯤神色嚴肅,不像是拿學問開玩笑的樣子。

徐鶴只能低頭苦思。

片刻後他突然抬頭破題道:“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謝鯤本來是想刁難刁難徐鶴的,倒不是他看徐鶴不爽,這時代,學生第一課,老師都會出點難題考校,意義嘛,自然是讓學生別驕傲,老實跟我後面做學問。

但……

徐鶴這兩句,簡直將【子曰】二字破得太好了。

謝鯤腦海裡想出的幾個破題甚至都沒有徐鶴作的好。

謝鯤心中來了勁兒:“用你的名字破題!”

“沒完沒了了是吧?這個師伯今天是專出怪題啊!”徐鶴有些無語。

又是片刻後,徐鶴朗聲道:“姓冠百家之俊,名居九皋之上!”

謝鯤聽完後整個人傻傻地看向徐鶴。

這兩句破題滿分一百分,估計謝鯤此刻要打120分。

為什麼?

徐鶴姓徐,為什麼是百家姓中最俊的姓呢?

因為《戰國策》中《鄒忌諷齊王納諫》相信大家都學過吧?

其中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

所以徐鶴將徐姓貼上城北徐公,可不就是百家姓中最帥的姓嗎?

第二句【名居九皋之上】。

這句出自《詩經·鶴鳴》: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絕了,絕了!”此時的謝鯤在心中瘋狂吶喊。

但他為了保持師伯體面,臉上還不能表現出來,整個人憋在那裡,別提多難受了。

“尚可!”謝鯤冷臉,言語寡淡。

徐鶴本覺得自己挺牛逼的,這麼短時間裡,兩道怪題能破題成功,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何況自己還語出有典。

那為什麼師伯還是一臉不屑的樣子呢?

“看來將來還是要刻苦讀書才是,總不能讓人瞧扁了!”徐鶴暗自下定決心,回家就閉門苦讀。

對徐鶴的經義透過兩次破題,謝鯤心中已經大概瞭解了一些。

他又抽了幾句四書,讓徐鶴背誦。

徐鶴也都全背出來了。

謝鯤好難受,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抓住徐鶴的弱點敲打一番,這已經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教學計劃。

“嗯,四書掌握得還不錯,詩經我看你也有所涉獵了,還行!無須我耳提面命,天天督促你背文!”謝鯤故作理應如此之色看向徐鶴。

徐鶴只當謝鯤聞名於世,看不上自己的小作文,於是虛心道:“師伯,那接下來我怎麼才能把《詩經》讀透、熟用呢?”

謝鯤鬆了一口氣,事態再次回到他的軌道中,他輕輕撫須道:“先把《毛詩註疏》通讀背誦!豐坊送你的這本書,是鑽研《詩經》的最好工具。”

“除此之外,你還要買些別的文章大家的程文回來鑽研。”

“切記,書不可亂買,很多書都是刻書坊假託制義名家之名刻的偽書。”

“習之不僅對你制義無益,反而壞了你的文路。”

“我昨晚知道你要來,特意抄寫了一些你必須看的!”

說到這,他轉身拿起案上一張紙遞給徐鶴,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徐鶴要買的工具書。

還沒等徐鶴說話,謝鯤又拿起案邊一摞書遞給徐鶴:“這是我昨日遣人去書坊買的,你拿回去細細研讀,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徐鶴看著那一摞足足有半個手臂厚的書,心中五味雜陳。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家徒四壁,父親早亡,遭遇過誣陷、嘲諷、責難。

但也有母親謝氏的舔犢之情,老甲長父子的同宗之誼。

現在更是遇到老師李知節、師伯謝鯤,他們只要認可了自己,就全無保留地為自己著想。

想想自己,現階段真的無以為報。

只能好好讀書,不負師友家人所望了。

想到這,徐鶴躬身對謝鯤施禮道:“師伯……”

話說了一半,他的喉嚨似乎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謝鯤雖然一直雲淡風輕,但見徐鶴這作態,他也不由微微動容,調整了半天他才淡然道:“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去吧!”

徐鶴抱著那摞書,真心誠意地躬身彎腰衝謝鯤一禮後,轉身出門去了。

等徐鶴走後,謝鯤看了看窗外那小子已經走遠,於是從凳上一躍而起,興奮地衝到李知節的住處。

好在李知節剛剛上任,還沒把老婆孩子接過來,見到謝鯤這失態的樣子不由大驚:“子魚兄,怎麼了?”

謝鯤一巴掌拍在他面前的案上:“倒是讓你撿了個天大的好處!”

李知節一臉茫然:“好處從何而來!”

“還不是你那個學生!”

於是謝鯤把剛剛【子曰】、【徐鶴】的兩個題說了。

李知節一臉無語:“你這題也太難了,千萬別把我這學生信心打擊沒了!”

可當謝鯤把徐鶴的破題說出來後。

李知節嘴巴半張,整個人呆坐在案前。

半晌之後他才感嘆道:“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

“姓冠百家之俊,名居九皋之上!”

“這……真是徐鶴破的題?”李知節猶自不敢相信。

謝鯤一臉頹然地坐在李知節對面道:“此子在制義方面,天賦超越你我,現在還則罷了,將來肯定是國朝制義大家。”

此言一出,李知節不可思議地看向謝鯤。

國朝如今的制義大家一隻手數得過來。

吳縣王鏊、武進唐順之、常熟瞿景淳……

這些人無不在士林中是公認的飽學之士。

而且所作之文,為士林傳抄。

你要問天下士子秦硯是誰,有些埋頭苦吟的老學究可能不知道。

但你要問這些人,他立馬能將這幾人的生辰八字都給你現場背出來。

況且,在這唯八股論的時代,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隨你做什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

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什麼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

以徐鶴剛剛表現出來的破題水平,在謝鯤和李知節看來,他現在就是塊璞玉,只要稍加琢磨,便能大放異彩。

而他們,搞不好也會因為發掘這塊璞玉,而被士林傳來佳話!

李知節興奮地搓了搓手問道:“你有沒有跟他說紅花社的事情?”

謝鯤搖了搖頭:“紅花顏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染出輕羅無相忘,同氣連枝共天涯。”

“他連個生員身份都沒有,我怎麼可能告訴他這些!”

李知節聞言點了點頭道:“暫時不說也好,對了,揚州府那邊傳文過來,說在泰興破庫殺人的鹽匪,剩下的不知所蹤,讓我們各縣嚴加防禦,外送內緊,省的人心惶惶!”

謝鯤冷哼一聲:“所謂的害怕人心惶惶,不過是怕被揭蓋子,這種事,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傳檄各縣,出動衛所,乘著賊人還在附近,大肆搜捕。”

“這幫屍餐素位之徒如此懈怠,事情我看要鬧大!”

李知節揉了揉眉心:“別的地方咱們不管,我馬上去找張兵憲,讓他先派人在縣裡搜尋一番,防止匪徒竄入!”

“也只能先如此了!”謝鯤聞言鬱郁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