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頭到底年紀是這些人中最大的,他沒有這幫年輕人的衝動,又是一段冗長嘆息聲後,他皺著眉頭道:“殺人放火咱們這些人做不得,死了都沒臉見祖宗的;但如今這樣咱也活不下去了,我看啊……”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院門處傳來驚叫聲。

屋內眾人聞聲頓時麻了爪子。

“是,是是鹽兵嗎?”

“肯定是漏了訊息,被竇老狗的人知道了!”

話還沒等他們說完,老鄭頭家的破門被人一腳踹開,月光下,幾個如狼似虎的漢子提著棍棒和鐵鏈闖了進來見人就抓。

老鄭頭的女人被這幫人押在地上,樹皮似的老臉被按在土上,花白的頭髮散亂開來像是枯枝敗葉一般,淒涼無比。

老鄭頭見到老婆這般悽慘,他大叫一聲:“你們幹什麼?憑什麼亂抓人?”

誰知他話音剛落,一個穿【鹽】字號衣的大漢獰笑著上前一拳搗在他的胸口,讓老鄭頭連咳嗽都成為奢望,眼淚不爭氣地嘩嘩往下流。

那大漢打完老鄭,見手下已經將所有人控制住,只有兩個傢伙按著老鄭頭的女人還沒有上鎖鏈,他劈頭各抽了那兩人一記耳光罵道:“丁二小在你們眼皮子地下跑了,如今連個老女人都看不住,要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改天就他媽送去灶上曬鹽去!”

那兩人嚇了一跳,連忙一腳踹在老女人的膝彎上,趁她再次倒地,便用鎖鏈鎖了。

那大漢冷冷看了眼四周,也沒廢話,大手一揮便將所有人都押了出去。

此時的竇家大院內,一隻只火把將大院照得如同白晝。

剛剛老鄭頭家裡是二十多人全都被打亂頭髮綁在院中的柱子上。

那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顯露出黑紅顏色,一看就知道這上面折磨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竇場長此時端著茶盞,興趣缺缺地坐在院中看向眾人。

他品了口茶水後,緩緩道:“老鄭啊,這麼晚了,那麼多後生呆在你家裡,商量什麼事啊?”

老鄭已經被人用鞭子抽得奄奄一息了,聞言掙扎著將頭抬起道:“回稟竇場長,幾個後生都在我家商量最近收鹽價格下跌的事情。”

竇場長有些詫異他的直接,下一秒從座位上站起來到老鄭頭身邊:“商量這些東西幹嘛?這是你們這些灶丁們應該想的事情嗎?”

老鄭頭慘笑一聲道:“竇老爺,以前三厘多的鹽價大家都快過不下去了,如今直接每斤降為二厘,這不是要逼死我等嗎?”

竇場長搖了搖頭:“你是不瞭解情況啊,我明日就要宣佈,多勞多得,你們多曬些鹽,不僅能補上鹽價下跌的虧空,賺的還比往年多,這道理如此簡單,你們這些人怎麼就不懂呢?”

“啐……”突然,老鄭頭旁邊的一個青年灶丁一口痰吐在竇場長的綢緞袍子上罵道:“竇老賊,咱們場裡,哪一家不是一日只能休息兩個時辰,除了這兩個時辰,我們連吃飯、拉屎都不敢離開灶房,就這樣,你還壓低鹽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混蛋!”

“大膽!”

“竟敢辱罵場長!”

“你小子想死是不是?”

這時有人上前想幫竇場長擦去袍子上的濃痰,但竇場長拒絕了。

他一個一個解下佈扣,然後拿起那綢緞袍子輕輕幫那個青年灶丁擦去額角的血跡。

就在一個院子的人搞不清他是怎麼了,突然竇場長笑道:“你說你,忙了這麼多年,見過這麼滑的綢緞嗎?”

那青年灶丁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綢緞袍子在他的臉上拂過,那種絲滑的觸感讓這個年輕人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錢人穿的衣服竟然如此滑膩,滑得比剛娶的媳婦身子都細膩。

突然,他“唔”的一聲,眼睛瞪大,不敢相信地看向竇場長。

只見竇場長已經沒了剛剛的和藹可親,整個人猙獰地用綢緞袍子捂住那灶丁的口鼻。

灶丁瘋狂的掙扎,竇場長剛開始用一隻手,接著他用兩隻手……

漸漸地,漸漸地青年灶丁停止了掙扎,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活生生被竇場長用綢緞袍子捂死了。

竇場長漸漸平靜下來,猙獰的面孔漸漸又變成和藹可親的樣子,他微笑著對身邊人道:“可憐的傢伙,一輩子都沒穿過綢緞,去,把他用這件綢緞裹了埋了吧!”

周圍人,包括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灶兵,在見到這一幕時也不由寒毛直豎!

等那個青年灶丁的屍體被人拖走後,竇場長又轉到老鄭頭身邊問道:“你們剛剛在討論什麼來著?”

老鄭頭心中驚駭莫名,但他卑賤了一輩子,這次他不想再低頭了。

剛剛那青年灶丁的死,彷彿沒辦法觸動他一般,因為他知道,反正是死,一個是被活活打死,一個是全家老小一齊餓死,那還不如干脆點,直接被打死算了。

最少,說不定因為他的死,還能讓這幫狗娘養得生出點忌憚之心。

竇場長見他不說話,於是笑道:“老鄭頭,按道理說,你也是我們栟茶場的老人了,我知道,年輕人都聽你的話,怎麼樣?只要你答應不帶頭鬧事,來年我給你個保正的位置噹噹!”

老鄭頭聞言慘笑一聲:“怎麼?保正?保這你們這幫騎在我們頭上的渾蛋玩意嗎?”

“呸!老子今天就是死,也特麼不會讓你們這幫狗日的順心!”

周圍被綁著的灶丁們,都是栟茶場灶丁們心中真正的領頭人。

他們見年紀最大的老鄭這麼有骨氣,剛剛還因為同伴被殺得瑟縮,在這一刻突然煙消雲散,他們起身怒吼道:“今天就是死,也特麼不會讓你們這幫狗日的順心!”

竇場長見狀不怒反笑道:“好好好!”

說完他努了努嘴道:“把老鄭頭的老妻栽到灘上去!”

所謂的栽到灘上去,其實就是將人倒插在海灘的沙子裡活活悶死,鹽場中經常用這種私刑懲罰不聽話的灶丁。

老鄭頭聞言目眥欲裂道:“姓竇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家人,你放了她!”

竇場長此刻彷彿失去了說話的興趣,揮了揮手交代道:“先把他們全都壓進水牢,等我哪一天想起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