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一問完,教室裡安靜得針落可聞。

胡道作為送命小能手,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腸子都要給悔青了。因為對面陸京珩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其實他問出這個問題,也沒真指望陸京珩會回答。

八卦群眾的基本修養之一,就是從當事人臉上的或羞或惱的表情裡抓取重點,透過自己腦補從而再添油加醋一把,然後一條新鮮的八卦新聞的就這麼出爐了。

可是陸京珩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反倒一下子把他給整不會了。

胡道慫了一秒,他正要給自己找補,把這個話題掩過去,就聽見冰山本人冷冰冰地開口了,

“沒有。”

陸京珩這話應得坦坦蕩蕩,沒有半點心虛。

俞晚寧抬眼瞥他,見他神色自若,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等著吃瓜的群眾們卻很失望,一群呆鵝的腦袋上一個接一個地冒出小問號。

哦?沒有嗎?

鬼才信呢!

就算現在沒有,那也是暫時沒有!

不過胡道倒是很會察言觀色,立刻和江奕辰打哈哈道,

“珩哥說沒有就是沒有,這些小道訊息聽著玩就算了,別當真哈!”

胡道這麼一說,江奕辰也出來打圓場,轉身招呼吃瓜群眾道,

“就是就是,珩哥什麼人,高嶺之花清白不容玷汙,想吃瓜的都麻熘自己散了啊...”

見兩個打頭陣的都退縮了,其他人自然也知道這個話題是問不出什麼了。於是一個個腦袋又跟擊鼓傳花一樣轉了回去,然後壓低聲音低笑著討論了起來。

俞晚寧看著全班上演完吃瓜的這一出大戲,莫名覺得有點無奈又好笑。

也難怪她之前會時不時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誤以為陸京珩對她是不是有別的什麼意思。原來在別人眼裡也是這麼看的啊...

不過現在他都當眾澄清了,說明他是真的對她是毫無雜念,只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而已。

俞晚寧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結果轉過頭就對上了陸京珩冷冰冰的目光,冷不丁把她嚇得心尖一顫。

幹嘛這樣看著她?她又不是真的玷汙了他的清白!

她莫名其妙道,“幹嘛?”

陸京珩不避不讓地盯著她微微勾起的唇角,語氣有些不爽,

“你還挺開心?”

俞晚寧一言難盡地望著他,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總是要跟她找茬,於是脫口而出,

“我開心個...”

屁字還沒說完,就看見陸京珩眉頭一挑,危險地眯了眯眼,

“還敢說髒話?”

俞晚寧簡直想拉著他打一架。

說髒話怎麼了?

現在這個社會裝得人模狗樣的才不是正經人,正經人誰不是滿口髒話?

她正想懟他兩句,忽然意識到不妥。

什麼時候她已經在他跟前肆無忌憚成這樣了?

明明當初還覺得他很高冷不好相處,明明剛剛還為他澄清了兩人的關係而鬆了一口氣來著...

俞晚寧被自己以下犯上的行為噎了一下,忽然想起剛剛胡道說的那句話

——不要當真。

他也許就是喜歡閒著沒事戳嘰她幾下拿她來尋開心,或者是看在陸爺爺的情面上跟她走得親近些而已。

人確實很怕自己太過當真,最後卻成為了別人眼裡的笑話。於是她默默收回了剛剛想說的話,沉默著沒有再和他嗆聲。

陸京珩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就沉默了,還以為自己那句話說得太重惹得她不高興。

他垂著眼眸瞥她,見她神色如常,但是又有種說不出的清冷,只顧低著頭看著自己昨天發下來的卷子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從抽屜裡摸出了幾顆橘子硬糖,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俞晚寧:“...嗯?”

她用眼尾的餘光瞥了一眼,不明所以。

橘紅色的透明糖紙包裝用了十幾年都沒改變過,不規則平面折射著光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俞晚寧平時愛吃糖但也很挑剔。她不吃奶糖一類的純甜味的糖,唯獨偏愛酸酸甜甜的水果糖。

她下意識地反應就是陸京珩連她愛吃什麼糖這個細節都注意到,可是下一秒她又硬生生地掐斷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可太尷尬了。

這就像在地鐵站門口,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你就以為我要坐你的摩的。

也許是他也喜歡吃水果糖呢?!

早讀預備鈴不合時宜地打響了,語文老師抱著課本和教桉走了進來,也打斷了兩人中間若有若無的微妙。

俞晚寧盯著桌上的那幾顆糖看了一會兒,還是摸出了手機在抽屜裡窸窸窣窣地發資訊。

魚:【什麼意思?】

隔壁書桌的抽屜裡發出一小聲“嗡”的聲音,她餘光瞥見陸京珩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資訊就回過來了。

珩:【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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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天光明亮,教室裡朗朗的讀書聲響起。

就在這爽朗的天地間,玻璃窗映照著無數個小世界的倒映。

俞晚寧小小地錯愕了一下。

他這樣的人也會主動放低姿態求原諒?

不過原諒什麼?

他剛剛好像也沒對她做什麼吧?

俞晚寧有些茫然地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不再糾結。她偷偷趁老師不注意,剝了一顆糖放進嘴裡,然把糖紙捏在手心。伸手戳了戳陸京珩的手臂。

陸京珩偏頭看了過來,就看見小姑娘張開了小手,示意他看手裡的糖紙。

那意思是說,

——你的糖我吃了,所以我原諒你啦。

她的手很小,指尖勻稱白皙,手指微微蜷縮,動作帶著一種難言的羞怯和可愛。

陸京珩以前沒有留意過女生的手是什麼樣子,但是這麼一看,竟然覺得挺有趣的。

他垂著眼眸看著她,那幾秒鐘的時間裡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伸過手,收走了她手裡的糖紙。

他的手乾燥而溫熱,帶著一種男生才有的粗糲感。

沒有人聽見,他把糖紙收走的那一瞬,唇角勾起一抹輕笑,以及低得像用氣音說的那句話,

——“小黏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