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連看得嘖嘖稱奇。

布倫希爾特現在是三環還是四環?可無論如何,也都還處於中堅靈能者的水平。說白了,星界騎士團一個四人戰鬥單位的領頭小隊長,大約便是這個水平了。

這樣一位星界騎士團的正騎士,可以在戰場上一騎當千,可以成為上流社會的“別人家的孩子”,可以為歷史悠久的帝國名門再添上一段歷史甚至又多續上幾代人的榮譽。可是,在“過去公”這樣的天字號的老魔頭面前,卻不過是一介雜兵罷了。

和她一同到來的女傑,也非另外一條時間線的未來的帝國重臣,也都是還在成長中的“雜兵”。按理說,她們是下不了這個高等級本的。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過去”公是有辦法在三分鐘之內,用至少九種辦法幹掉這位年輕的小龍王和她的閨蜜們,也斷絕掉帝國一個輝煌的時代。

至少九種!

可是,這位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艾瑞達精靈卻退縮了。他立在原地,陰晴不定地看著身披龍炎的蘇琉卡王,就連方才滿溢到整個空間之內的靈力都開始收斂了。

“我確實沒有想過,真正要將我逼到絕境的,會是年輕的龍王。我甚至從未想過,會在今天遇到您……真是不容易啊!布倫希爾特殿下,您應該記住現在的您。”他如此感慨了一聲,語氣平靜,內容卻意味深長,就像是藏著未知的劇毒。

然後,他又看了餘連一眼:“餘連閣下,她是晨曦皇室的一員,她是註定要來焚燒世界的。您確定,您真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餘連就當是沒有聽到,已經從儲藏格中摸出了一根老刀,順便還灌了一口藥草茶。他表示,方才的幾輪攻防,最後還用上了葬靈祭禮,就算是持久力很強的本大俠,也確實要到極限了。

人如果要承認自己是人,那就要承認自己是有極限的。

當然,餘連因為聽慣了“過去公”今日份的發言,已經可以把這些話當貧嘴了,但這邊的布倫希爾特卻還似乎第一次領教對方醞釀著毒氣的話術,怒意和鬥志在她健美的身軀裡奔流在著。

年輕的選帝王張開了雙手,比起臨光還要更加璀璨的光焰凝聚了起來,像是虛空抓出了一枚太陽的碎片。

“你這個噁心的宇宙瘟疫!”她發出了宛若龍吟一般的斷喝。

餘連知道,那是帝國皇室重寶之一的“天槍芮焰”,千年來便一直是當代蘇琉卡王的象徵。臨光只不過是尹來瑟爾大帝年輕時的作業,但“芮焰”便是晨曦皇室的開國大帝在晚年製造的神器,在神秘性就有巨大的差距。

而在戰場的邊緣,奧斯坦娜·巴爾女士彷彿是剛剛接受了主君的命令,用力將數米長的旗杆牢牢都釘入了合金地板,單手將其穩固地擎住。

就憑這一手,一直掛著和煦微笑的奧斯坦娜,一直像是個儒雅的文學少女般的奧斯坦娜,竟然有了典韋之姿。

她用來自帝國古代的芮文言靈開始了大聲地歌頌:“你有沒有聽見邪祟的悲鳴?你有沒有感受到深淵和地獄在分崩離析?你必將撕碎陰謀者的獰笑!你將呼喚星辰聖堂的降臨,孩子將重獲歡笑,朋友將高聲歌唱,家園將迎回榮光!”

總覺得你這是在埋汰誰啊!餘連忍不住如此想。

可這個時候,旗杆之上,那聖光凝成的旗幟已經無風開始盪漾。旗幟之上,似乎已經搖曳出了億萬星光,穿過了空間的桎梏,灑在了地面上,當然也灑在了吉亞菲爾和奈爾哈娜展開的光環上。

鬥志光環和防護光環得到了星光的加成,彷彿一瞬間被拔高了一個維度。在那無窮光環的加成之下,女騎士們開始向“過去公”逼近。吉亞菲爾背後的獅子王戰旗已經化為了漫天星光的一部分,而她手中的水晶長矛也已經明亮得無法用肉眼直視,彷彿真的可以隨時點燃空氣,散發出了不遜於方才塔蒂埃騎士長的黃昏的氣息。

她大步向前,將殺機隱藏在主君展開的龍焰之下,整個人都彷彿化作了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

同一時刻,奈爾哈娜、奧莉薇和沃夫娜三人也都紛紛亮出了兵刃。光能透過三人的盾牌化作了帷幕一樣的漣漪,從四面八方壓向了中央的“過去公”。上百枚像是飛刃一樣的器械躲在了光幕之後,將落在它們身上的星光放大,化作了耀眼的能量炮擊,不斷轟炸著那團陰暗的黑霧

看那場面,她們一點都不像是雜兵去給大魔王送人頭,分明就像是一群母獅們在圍獵公牛。

好吧,必須要承認,姑娘們就算是實力暫時不濟,但氪來的寶物是不可能不濟的。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肝帝鬥不了技術宅,技術宅熬不過歐皇。可是在氪老面前,以上的一切都是浮雲而已。果然是誠不欺我啊!

餘連頓時覺得放心了很多。反正看這個樣子,帝國這幫彪悍的妹子們就算是不能把“過去公”當場圍死,也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於是,他便也乾脆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往戰場邊緣退去。他決定儘快抓緊時間恢復體能和力量,到時候便可以在必須的時候上去幫忙了。

可是,當他直接透過大旗的星光籠罩的領域,卻頓時覺得自己的體能和靈力恢復的速度又快了不止一個數量級,就連身體之內的暗傷都在開始癒合了。

奧斯坦娜一邊以典韋之姿託著大旗,順手還遞了一個嬰兒拳頭大的桃子過來,通體泛著銀光,就像是水銀做成的,外形很,但著實觸發不出什麼食慾。

“嘉果?”

“殿下專門給您留的。”

餘連有點小感動,但還是忍不住道:“所以殿下處心積慮,早就料到一切了?”

“有些事情呢,不用琢磨得太細。單純只是接受他人的好意,便會覺得心態健康很多的。”參謀長小姐笑道:“快去調戲吧。我們家的主君很任性,可是期待和你並肩作戰的感覺,期待好久了。”

所謂的“嘉果”,當然是地球信達雅的翻譯。這其實是帝國在靈氣滋養了多年的蒂芮羅母星上花了大力才培養出來的靈果,功能大約相當於某珠中的仙豆。效果雖然沒有那麼立竿見影,但療效還是很喜人的。

實際上,在戰場上,哪怕功效只有仙豆的十分之一,也都是足可以改變局勢的重寶了。而就算是以帝國在鍊金和神秘生物學方面的積累,每年的嘉果產量也就只有兩位數。

餘連便將這個銀色的桃子一口吞了下去,讓靈氣在四肢百匯中縈繞。他喘了口氣,乾脆直接推到了過道盡頭的壓縮機管道後面,然後便看到了正在躺屍的迅風先生。

餘連看了看前判官的痛苦表情,就知道他正在對抗大腦中某些不和諧的因子。蘇琉卡王留給廓蘭人的東西,雖然能抑制主墮化的發生,卻不能將其完成驅散。

餘連知道,所謂的墮化,其實就和在虛境中那些莫可名狀的巨獸對自己的精神汙染是一個性質的。要對抗他們,靠的是精神力和生命力,某種意義上和人體自身的免疫對抗病毒是一樣的。

他看到了對方從翎毛之下伸出來,又被縮回去的觸鬚,溢散出的黑氣,想到了最後死得苦不堪言的摯愛親朋,一時間同情感大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手探了過去,用“生命之觸”開始修復對抗墮化過程中造成的暗傷。

霎時間,對抗墮化的便從廓蘭人自己,變成了兩人聯手,他代表理智的靈魂頓時佔據了上風。那種感覺,就像是正處於絕對平衡的戰局中,若有一方忽然獲得了生力軍,便會起到天翻地覆的效果。

不過兩三分鐘,方才還處於崩潰邊緣的迅風判官睜開了眼睛。他雖然虛弱得彷彿大病初癒,但眼睛卻炯炯有神,充滿了感激和感動。

“在下欠了您一條命。”他道。

“畢竟也算是我的書友嘛。”餘連笑道:“雖然我覺得您那理由是隨便掰扯的。畢竟《原論》成書才一年,而您的這個多面間諜已經當了很多年了。”

“哈哈哈,但我確實聽過您的《我有一個夢想》,也確實在今年拜讀了《原論》,並且大受震撼。”迅風判官道。

“大受震撼”是個中性詞,而且如果涉及到了語境語態,說不定還是貶義詞呢。餘連用營業用笑容如此回應。

“更何況,餘將軍,我的態度一直都是真實的。”他又道。

這倒是不奇怪。如果他的態度真的都是演出來的,應當是不可能瞞過環世之蛇的大老們的。

餘連道:“以您的功勞,若是人類,確實是有資格進入審判庭的決策機關,最次也能去擔任一個中央繁榮星區負責治安的副總督。您確實有資格痛恨帝國的人類至上主義,痛恨這個設立所有非人種族頭上的玻璃天花板。”

“可是,我對布倫希爾特殿下的忠誠,也是真實的。”他笑道:“我知道這個現狀是如此長久的歷史造就的,便也只能透過歷史來解決。可是,對一個值得追隨的主君的忠誠,卻是追求當下的現實做法。”

“您是一個複雜而真實的人,卻也是一位意志堅定,值得敬佩的漢子。”餘連卻看了對方一眼:“可是,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呢?”

我們好像並不是很熟嘛。

“將軍,我確實是《原論》的讀者,也確實對您和齊先生的著作頂禮膜拜。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正可能降臨在世上的天國。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要告訴您,在帝國,像我這樣的只能為今生而努力的現實主義者,其實還是有很多的。”

他顫動了一下臉頰上覆蓋的翎羽,然後緩緩的站起了身,再次摸出了那兩柄魔改過的螺旋衝擊拐。

“感謝您的幫助。我現在至少恢復了一半的體力。吸納子啊,是時候幫助自己的主君,享受斬殺時主的樂趣了。”

餘連笑了:“您先去吧。我在這裡吃gua……在這裡給諸位壓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