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脫鞋子打人的手藝愈發純熟了,本來就有二十多個兒子,總有一些不省心的。

哪怕也不是個個都能顧得上來,只是也不缺少一些管教的經歷。所以現在收拾一個不省心的孫子,肯定也沒問題。

朱允熥揉了揉屁股沒當回事,就是疼一會兒就好,皮外傷都算不上。

收拾完朱允熥,老朱說道,“走吧,陪咱去用膳。”

瞄了一眼老朱,朱允熥扎心的說道,“我今日陪皇祖父用了膳,東宮那邊就要急了。”

老朱心裡又好氣又好笑,“東宮的事情咱知道的不多,只是咱若是想知道肯定能知道,你信不信?”

朱允熥肯定相信,他知道老朱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人。對百官、勳貴,老朱可以毫不留情,眼裡揉不得沙。可是對於宗親血脈,老朱就一味的寬容,他極其重視血脈親情。

老朱也繼續說道,“宮裡的事情,咱若是不想讓人知道,誰也不能知道。東宮,你爹都不在了,東宮算是個什麼東宮!”

朱允熥一瞬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不知道歷史上的老朱是如何看待朱允炆的。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老朱的心目中,他打下的江山社稷只能是給嫡長子朱標那一支。

自家大兒生前沒能當上皇帝,死後必然要被追封為帝。

老朱最大的遺憾之一,或許就是沒能看到他最愛的老大穿上皇帝的冕服。

到底還是喪期,所以膳食也比較素、儉樸,宮裡自然也不會有酒水、歌舞。

老朱只是淺淺的吃了一點,他的胃口不怎麼樣。傷心的事情太多,年紀也大了,這時候胃口自然就下降不少。

看著還在吃的朱允熥,老朱忽然問道,“你還記得你大哥嗎?”

“隱約記得點。”朱允熥筷子也沒放下,一邊嚼著飯菜一邊說道,“喜歡嚇唬人,跟前總有一大堆人。我和允炆也就算了,十二叔他們也都跟著我哥亂跑。”

老朱露出點笑容,說道,“你哥是皇嫡長孫,江山社稷本該是他的。你十二叔幾個和他年齡相仿,玩到一塊也正常。”

朱允熥點了點頭,“那倒也是,我和我哥到底差了三四歲,十二叔和他同齡。大孩子都不願意帶著小孩子玩,他們六七歲了,我才三四歲,沒人願意帶著玩。”

“你哥若是還在,咱就不操心了。”老朱嘆了口氣說道,“你哥沒了,你爹也沒了,皇位傳給誰就讓咱犯難了。你爹也是不孝,這本該是他煩心的事,他一走了之,咱要幫著收拾。”

朱允熥百無禁忌的說道,“給我唄,我是嫡子,允炆是庶子。”

老朱敲了敲桌子,強調說道,“他母妃被扶正了,他現在也算是嫡子。”

朱允熥立刻精神起來,連忙說道,“算?你也說了,他只是算嫡子!再者說了,嫡庶之分生下來那會兒就定下來了,豈能有現在算嫡子的說法?”

老朱立刻啞然,以前還真的是小看了這個皇三孫,很會抓重點不說,甚至還會故意下套故意抓人話柄。

老朱稍微調整一下心情,問道,“你說咱為何喜歡允炆?”

“他讀書好,表面上看著有點像我父王的仁厚。”朱允熥回答著說道,“正好看起來又孝順,守靈都守的瘦脫相了。不要說文武百官看到了稱頌不已,皇祖父看到了也心疼。”

老朱仔細打量著朱允熥,忽然問道,“你爹、你哥以前就教你這麼促狹?”

朱允熥連忙矢口否認,“我沒有、我不會,你別瞎說!”

那老朱就有理由懷疑起來了,“如果不是他們,誰教你這些的?你以前沒在咱跟前過,你那些堂兄弟哪個見到咱不跟鵪鶉一樣?就是你那些皇叔們,咱瞪個眼他們都要哆嗦一下!”

朱允熥仔細想了片刻,語氣不確定的說道,“我自幼紈絝不識禮數?”

老朱有些生悶氣了,這輩子打趣他的人不多,也就是最親的那幾個人敢。私下裡的時候更是如此,有些時候還故意招惹他,好像把他惹生氣了才覺得開心。

那時候,哪裡有人把他當做大明王朝的開國皇帝啊!

不過這些事情都過去很久了,已經很久沒人故意招惹他了。就算是老大,這幾年也越發穩重了。也就是開國初年的時候,妹子和大孫子在,那才是天倫之樂、一家和睦。

老朱就開口了,說道,“咱以前當過和尚、雲遊天下四處討飯,咱知道百姓活的不易。以前要是但凡有條活路,咱就不至於投身義軍造反。”

朱允熥不說話,老朱的一些歷史他知道。

十幾歲死了爹孃,一個人在和尚廟裡打雜還要被僧侶刁難。和尚廟裡都沒了飯吃,就一個人託缽行乞好幾年。

老朱問道,“咱見不得貪官汙吏,所以咱嚴刑峻法,這事你知道嗎?”

朱允熥點頭,郭桓案、空印案,這都是整頓吏治的典型。剝皮充草的手藝、錦衣衛監視百官,都是在老朱手裡發揚光大。

看到朱允熥點頭,老朱又問道,“外頭很多人都說咱嚴酷,你爹寬仁,你覺得如何?”

“我爹真要寬仁,就不至於觀政那麼久了。”朱允熥就忽然問道,“我聽說我爹總是和皇祖父政見不合,時常有爭吵,是真的嗎?”

按照朱老四在靖難之後留下的一系列記錄,懿文太子及惠帝可謂是能力低下。甚至還大言不慚的說老朱最鐘意的皇儲,本來是朱老四。

老朱則笑著說道,“你爹沒少和咱吵,吵歸吵,不傷情分。咱們都想著把江山治理好,有時政見不合也應該。”

朱允熥聽著這些,默默為戾太子劉據、恆山郡王李承乾抹淚。

子不類父就是儲君最大的罪過,更別說和皇帝政見不合吵了起來,但是事後又沒事人一般的待遇,也沒誰了。

老朱這時候說道,“亂世用重典,只是嚴刑峻法一直用,這也不應該。”

朱允熥點頭,“這倒也是,如果一直嚴刑峻法確實不好。這麼一看,允炆這方面確實是比我強。就是皇祖父你仔細琢磨一下,以前有浙東文官,現在有南方文官,允炆能製得住?”

老朱指了指朱允熥,說道,“你爹整日關著門罵你,就是罵這些東西?他怎麼不去這般教導允炆?”

這一下老朱是真的誤會了,不過他的誤會好像也是有理由的。

朱允熥是什麼人,那是皇太子朱標的第三子,自小紈絝的名聲就傳遍京師。不喜歡讀書只貪圖享樂,可是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夠對於一些朝堂局勢有如此見識,這能是自己悟出來的?

要知道朱允炆、朱允熥這些皇孫以前只能讀書,是不許接觸朝政的。就算是那些皇子們,也都不許接觸朝政、更不許接觸朝臣。

老朱看著朱允熥,問道,“要是你當了皇帝,你會做些什麼?”

朱允熥想了想,“遷都,我爹是想要遷都洛陽是吧?”

老朱眼神銳利的盯著朱允熥,問道,“你說說,為何要遷都洛陽?應天府不好嗎?”

“偏安一隅,豈能是大一統王朝的氣象?”朱允熥直接說道,“北方才剛剛收復回來,民心尚未歸附,南北之分也是朝廷大忌。不遷都洛陽,那遷都去哪裡?”

老朱放下碗筷,對朱允熥說道,“從明日起,早早的去你爹靈前守著。”

朱允熥沒意見,守靈這些事情也是他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