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永昭三十年,六月

烈日炎炎,大地被烤得彷彿要冒煙,在這種天氣,除了迫於生計的底層百姓需要頂著烈日勞碌,高平城內街上閒逛的人寥寥無幾。

當然,那是一般情況下,而今天是例外。

此時高平城的主街道兩旁站滿了百姓,一些店鋪的二樓則坐滿了身著錦衣華服之人,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店裡的夥計來回穿梭忙碌,時不時擦拭額頭的汗水。

外面的氣溫越來越高,街上的百姓已經汗流浹背,不停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汗水。

“天潢貴胄都是有大福氣的人,等謹王到了應該能帶給高平些許氣運吧?”

“天潢貴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覺得一個被打發來我們這兒的落魄王爺能有多大福氣?”

“唉,再分三六九等也是貴人,我們現在被烤得難受,城門口那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大人們恐怕比我們更難受,他們可沒遭過這種罪,現在還不是乖乖受著。”

“噓~別說了,小心被衙役聽到。”

高平城城門口

郡衙的一眾官員分列在城門兩側,文臣武官涇渭分明,著黑色官服的郡丞竇林鑫居左側文臣之首,都尉李振杰則穿著紅色官服站在右側武官之首。

如今這些大人物們確實比城內的百姓還遭罪,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穿著官服,華麗且正式,就是站在烈日下不舒服,再加上他們的官服都是深色系,更吸熱了。

李振杰不耐熱,等得有些不耐煩,問道:“竇郡丞,謹王多久才能到?你的訊息不會出錯了吧?”

竇林鑫半眯著眼睛,淡淡道:“謹王親兵傳來的訊息豈會出錯,想來快到了,振杰耐心等待就是。”

李振杰只能壓下煩躁的情緒,他不可能甩袖離開,除了繼續等沒別的選擇。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輕微的馬蹄聲,眾人頓時心中一凜,皆抬眸看去,只見遠處官道上緩緩浮現一道道人影,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人影愈發清晰。

眾人能清楚地看到被眾多甲士護衛的華麗馬車,拉馬車的是四匹高頭大馬,每個看到這輛馬車的人都能第一時間意識到車內人的顯赫身份。

在大康,馬車的規格有嚴格的規定:天子駕六,太子駕五,親王駕四。

當然,這只是規定的最高規格,並不是說皇帝出行必須駕六,只要皇帝願意,坐牛車都可以。

高平郡只是陵州七郡之一,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不會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更何況是親王這般等級的天潢貴胄。

所以,會出現在這兒的親王身份顯而易見,只可能是那位不得聖寵,被髮配到高平郡的謹王。

在車架停在眾人面前後,竇林鑫帶著眾官員跪地行禮:“臣等恭迎謹王殿下。”

大康自建國後,歷任君王向來禮遇官員,大多數時候官員並不需要跪拜行禮,如今竇林鑫等人行跪拜禮只是為了表示對謹王的敬畏。

自從永昭帝把高平郡封給自己的十子謹王后,整個高平郡上下就歸屬謹王,謹王對高平郡有絕對的掌控權,竇林鑫等人嚴格來說已經不是朝廷的臣子,而是屬於謹王的臣子。

“眾位大人免禮。”

馬車內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從馬車中走出來,揚聲道:“烈日炎炎,殿下不忍諸位大人被暑氣折磨,一應俗禮就免了,明日一早殿下會在郡衙召見諸位。”

“臣等謝王爺體諒。”

眾大臣壓根沒機會跟謹王說上話,眼看著車隊進城,一時都有些無措,下意識看向竇林鑫和李振杰兩人。

但兩人什麼都沒說,只是注視著緩緩進城的車隊。

等車隊消失在眾人面前,有官員小心問道:“郡丞,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本來按照他們的安排,迎接謹王后還有宴會,但謹王連馬車都沒下,直接打亂了他們的所有計劃。

竇林鑫用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謹王仁慈體恤我等,今日便不用去辦公了,郡衙休沐一日。”

“是。”

眾人雖覺得今日這事有些虎頭蛇尾,但天大的事有高個子頂著,他們想再多也沒用。

等眾人離開,城門口只剩下竇林鑫和李振杰兩人。

李振杰面色難看道:“派去洛京打探訊息的人不是說謹王膽小怯懦,不足為慮嗎?”

膽小怯懦的人會連馬車都不下,見都不見他們?

竇林鑫扭頭看看浮躁的李振杰,有些無奈道:“振杰,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動不動就著急的臭脾氣?謹王到底是皇子,高平是他的封地,他在這裡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你覺得他需要對我們謹小慎微嗎?”

“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真把高平郡拱手讓人吧?”

竇林鑫道:“明天看看再說吧。”

......

城內等候多時的百姓看到謹王的車架,頓時激動了,連忙下跪行禮。

“恭迎謹王殿下!”

參次不齊但很洪亮的聲音傳進謹王雲煦澤耳中。

寬敞的馬車中,雲煦澤居中坐著,他手中拿著一卷《大康志》,聽到聲音後透過車窗的小孔看去,便看到街道兩旁烏泱泱跪在地上的百姓,他皺皺眉:“竇林鑫在搞什麼,這麼熱的天讓百姓擠在一起,若是出了事,這該算在他頭上還是本王頭上?”

坐在雲煦澤左側的老太監柳城低聲道:“老奴派人讓百姓散了?”

雲煦澤搖頭:“算了,冒然驅散恐怕更會出事,小福子,你讓朱隆派出些親兵告知百姓,本王知道他們的心意。”

不管竇林鑫出於什麼心思安排這一出,他們畢竟初來乍到,不好一來就挑竇林鑫的錯。

“是。”

小福子應下,出去片刻便回了馬車,笑道:“殿下,高平官員的安排挺隆重的,外面站滿了人,一眼根本望不到頭,高平到底是您的封地,就是不一樣。”

雲煦澤看他:“這麼高興?”

小福子重重點頭:“在高平,殿下就是最大的,誰要是敢不聽話,殿下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不用像宮裡……”

提到宮裡,小福子的神色黯淡一瞬,沒再繼續說下去。

雲煦澤知他心思,雖然小福子想得單純了些,但他並未戳破小福子的幻想。

雲煦澤身為皇子,身邊按理說應該有四個貼身小太監,但自從他就藩高平郡的旨意下達後,另外三人就透過各種各樣的門路調離了他身邊,只有小福子一人願意隨他來高平。

這其實並不合規矩,哪有親王身邊只有一個貼身太監服侍的,但宮裡既是最講規矩的地方,也是最不講規矩的地方。

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一年到頭見不到皇帝幾次,就連這次封王就藩,還是永昭帝身邊人提醒他有個兒子到了開府的年紀,永昭帝才隨便封了個地方給他。

對待這麼不受寵的皇子,那些慣會捧高踩低的宮人自然不會拿他當回事,甚至樂得看他笑話。

想到種種往事,雲煦澤目光驟然變得幽深。

“殿下,王府到了。”

過了大概兩刻鐘,車隊終於停下,軍侯朱隆恭聲彙報道。

雲煦澤回神,道:“走吧,看看我們今後住的地方。”

小福子最激動,率先跳下馬車,柳城在他之後下車,然後幫雲煦澤掀開車簾。

雲煦澤彎腰走出馬車,頓時一股熱浪襲來,完全衝散了馬車內的涼氣,但他並未被熱浪吸引注意力,目光完全被眼前恢宏的建築吸引。

只見王府門前立著兩個高大威武的石獅子,很是霸氣,一看就是手藝高超的匠人所制,看著活靈活現。

支撐著王府大門的石柱上雕刻著精美花紋,配合王府硃紅色的大門,給人一種既華麗又威嚴的感覺。

謹王府是由朝廷撥款,高平郡衙召集人手耗時數月修建而成。

本來還擔心高平郡衙看低他這個不受寵的親王應付了事,現在看來完全是他多慮了。

王府內除了幾個負責打掃的雜役,並沒有其他人,高平郡衙的官員還算規矩,並沒有藉機安插探子。

謹王府是一座四進宅院,最外面是下人們住的雜役房,過了拱門就是王府召見賓客的殿宇,再往裡走則是雲煦澤和親信屬臣議事和處理政務的殿宇,同時也是王府屬臣的住處所在,最裡面則是後院,也是雲煦澤及其家眷居住的寢殿,當然雲煦澤現在並沒有家眷,目前王府只有他這麼一個主人。

柳城隨著雲煦澤在王府裡閒逛,見他面帶笑意,只當他是因為脫離了洛京而高興,但柳城顯然無法理解一個被房貸所累的現代人驟然得到一個大宅院的喜悅。

沒錯,大康永昭帝第十子謹王如今身體內已經換了個芯子。

雲煦澤本是市圖書館的管理員,值夜班時非常倒黴地遇上地震,他還沒來得及逃跑,就和整個圖書館一起埋在了地下。

等雲煦澤再睜開眼睛就成了和他同名同姓的謹王,至於這位謹王殿下是怎麼死的,說起來有些悲哀,他是跳河自殺的。

雲煦澤翻遍原主的記憶,發現原主是個心思特別敏感的人,在宮裡被宮人嘲笑欺負,他心裡怨恨,但他想不到辦法改變現狀只能忍著,那種壓抑的環境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數次有輕生的念頭,但都被他壓下去,因為他還有希望——就藩,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自從永昭帝封他為謹王,封地為高平郡後,原主頓時絕望了,他了解過大康的各個郡縣,很清楚高平郡是個什麼地方,那是真正的蠻荒之地,除了高平本地人,根本沒有官員願意來這裡當官。

能體現高平郡不是個好地方的最直白一點就是這裡離流放之地很近。

古往今來,能被當成流放之地的地方都好不到哪裡去。

原主越瞭解高平就越絕望,這種絕望隨著靠近高平達到頂點,原主想不明白自己忍了這麼多年為什麼落得這樣的結果,他過不了心裡那道坎,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雲煦澤就是在原主跳河自殺後穿越過來的,原主特意支開了所有人自殺,雲煦澤穿越過來時整個人正在往河底下沉,要不是他會游泳,估計會成為最快死亡的穿越者。

不過也幸虧原主支開了其他人,雲煦澤才不用解釋原主跳河這件事,只是用不小心失足落水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