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臣這時轉頭對徐鶴笑道:“亮聲,一會兒進去,那位老人是沈默沈閣老,莫要失禮了!”

“什麼?”徐鶴心頭巨震,他聽大伯曾經說過,沈默已經多年不問世事,也不住在沈府,多年前就已經搬到山中隱居,沒想到這次沈家壽宴,他也回來了。

就在這時,兩人腳步已經來到堂前。

王良臣一邊大笑一邊彎腰拱手道:“松江公,晚輩好幾年沒有見過你了!”

堂中的男男女女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王良臣吸引了過去。

只見被眾人擁簇著的老人抬頭看向王良臣便笑道:“原來是汝鄰啊,聽說你被朝廷委為南直隸的提學大宗師,我這裡要恭喜你了!”

老人面色紅潤,聲若洪鐘,除了鬚髮皆白,保養十分得宜,尤其是聽他的聲音,沒有一丁點老態。

王良臣哈哈一笑道:“松江公這身體,若是我到您這年紀還能如您這般,那我真是睡覺都笑醒咯!”

“哈哈哈!”又是一陣長笑,老人這時側過頭來看向王良臣身後問道:“汝鄰,你身後這位小友是?”

王良臣連忙偏身讓出徐鶴來介紹道:“這位徐鶴徐亮聲乃海陵小石公的後人,年雖十五,但已經考中了生員!”

堂內眾人開始時還對徐鶴有些好奇,但一聽只是個生員,於是紛紛對徐鶴失去了興趣,轉而接著交頭接耳起來。

徐鶴上前行禮道:“徐鶴見過鬆江公!”

老人反覆打量了徐鶴足有小半盞茶的時間,然後點頭笑道:“我知道你!”

眾人聞言全都好奇地再次看向兩人。

老人道:“你就是咱們南直隸開國以來第一個【小三元】,是不是?”

徐鶴道:“晚輩汗顏,小三元之名實在僥倖!”

沈家的男男女女們這才知道,原來這人雖然是個生員,但這生員可了不得,竟然是……。

那老人笑道:“海陵徐家有你這樣爭氣的後輩,老夫真是羨慕啊!”

王良臣笑著將剛剛在外面桌上,他與唐順之、徐鶴三人之間的事情說給沈默聽了。

在場之人聽得一知半解,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誰知道沈默這個老人竟然聽得十分認真,時不時還問些問題。

到最後老人感嘆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不錯,很不錯。”

他的這番評語,讓一旁的幾個中年婦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只見其中一人問道:“徐小哥可曾婚配啊?”

她這話一說出口,還沒等徐鶴回話。

一旁另一箇中年婦人突然笑道:“看二嬸子聞得,把人家沈小哥說得臉都紅了!老爺呢?怎麼還不回來?外面那些人應酬應酬也就罷了,廢那麼多功夫幹甚?老太爺都已經等這麼久了!”

這中年婦人一開口,頓時,旁邊幾個原本還想問話徐鶴的婦人全都縮了回去,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

這時,沈翰帶著沈瑄走了進來。

那婦人趕緊從侍女手上拿了毛巾給沈翰,一邊遞一邊勾頭往外看道:“沈玞呢?這小子,這麼重要的家宴怎麼敢遲到!”

沈翰估計是沒發現徐鶴,聞言怒氣衝衝對那婦人道:“全都是給你慣壞了,這逆子乾的好事,我這次定不輕饒!”

婦人聞言,頓時驚慌起來:“玞兒到底怎麼了?老爺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堂中突然有人咳嗽一聲,是沈默沈老太爺。

原本沈翰還想再說,但被他爹這一聲咳提醒了,原來此刻堂中竟然還有徐鶴這個外人。

他強忍著心中怒氣,勉強笑著對徐鶴道:“亮聲來啦?快點入席吧,這是家宴,無需拘禮!”

徐鶴那個尷尬呀,只能笑了笑,上前打了招呼。

等沈家兩位大佬坐下後,王良臣出人意料地將徐鶴拉到沈默身邊坐下。

徐鶴連忙推辭道:“不行不行,王大人,這堂中全是長輩,怎好讓我一個晚輩坐在松江公身邊?”

沈默這時笑道:“你這年紀,跟我孫兒差不多,若是不嫌棄,我就拿你當自家晚輩,自家晚輩坐我身邊,又有什麼?隨意隨意,你負責給老朽夾菜!”

他的這番話,讓堂中眾人心中全都嘀咕起來。

沈家是什麼家庭?

就連在任的方面大員都不放在眼裡的。

可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不僅舅老爺、老爺還有老太爺,對這個晚輩全都熱情得不行。

徐鶴還待推辭,誰知剛剛還在生氣的那個中年婦人這時候卻笑著道:“亮聲,你聽嬸嬸的,你就坐在老太爺身邊,老太爺說得不錯,就連嬸嬸看你呀,都覺得像是自家子侄呢!”

這番話說完,別的人還沒什麼反應,倒是席間的女眷們的眼神意味深長起來。

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可徐鶴不知道啊,他雖然坐了下來,但卻如坐針氈。

想象中的小宴沒有,倒變成了家宴。

關鍵是,自己還坐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就連周圍的看向他的目光中,他也隱隱感覺到了審視。

家宴的菜,跟外面不同。

外面好似在炫耀沈家的權勢財富一般,珍饈滿桌,豪奢無比。

但這家宴,菜就簡單清爽多了。

其中多以清補之物調之,貴在一個精緻。

席間沈默開口的第一個問題是:“亮聲,小石公可曾說過你的婚事怎麼安排啊?”

徐鶴心說怎麼又問這個,他連忙站起道:“大伯說我讀書未成,還是要將舉業擺在前面,男女婚姻嫁娶之事,等過陣子再說。”

沈默還沒說話,他身邊的沈翰卻笑道:“小石公對晚輩太嚴厲了!”

徐鶴笑道:“石溪公,若論嚴厲,您才是真正的嚴厲啊!”

席間一片啞然,包括沈翰在內,也沒想到徐鶴竟然會反駁他的話。

徐鶴接著笑道:“我聽說石溪公的長子沈美華,年僅二十便高中進士,如今已任禮部員外郎一職,宗器兄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卻已經是舉人了。跟二位比起來,我這生員,實在不值一提!”

徐鶴此言一出,席間頓時轟然大笑。

剛剛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沖淡了。

沈家眾人看向徐鶴的目光一下子和熙了很多!

就連沈默和沈翰兩人也撫須含笑,顯然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