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公主鼻子皺了皺,目光疑惑的打量了房俊一番,不滿道:“本宮怎地聽說,那丫頭時不時的就將你搬出來說事兒,說什麼大丈夫當如是,若自己的夫君有你一般本事亦心滿意足之類的言語。更有傳言,說是之所以與杜懷恭和離,就是因為與你不清不楚……你該不會當真對那丫頭下手了吧?”

房俊愣了愣,登時叫起了撞天屈:“天地良心!微臣是那種人麼?”

高陽公主挑挑眉,哼了一聲,淡淡道:“你不是誰是?連本宮的姐姐都不放過,誰信你不會對一個崇慕你的姑娘下手?那丫頭必然心裡有你,你若有意,只需略施手段,還不是予取予求?”

房俊啞口無言。

一個人做了一件壞事,就會讓人對他產生不信任,以後只要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下意識的就會扣在這個人的頭上。

所謂“信用破產”,大抵如是……

高陽公主斜眼看他,譏諷道:“怎地不說話?呵呵,心裡的齷蹉被人探知,有些惱羞成怒吧?該不會想要殺人滅口?”

房俊舉手投降:“這事兒微臣不管行了吧?下午便前往軍營,協調糧秣軍械的調集分派,太史局已經在擇日了,用不了幾天就會出徵,更沒功夫理會這等事。這回殿下放心了吧?”

“哼,你以為本宮是個善妒的?你在外頭有多少女人,本宮才懶得管。”

高陽公主驕傲的抬抬尖俏的下頜,很是不屑。

房俊嘆了口氣,心說你的確不管,可到時候慫恿武媚娘搞事情,還不是一樣讓人受不了?

……

不過總體來說,深受皇族禮儀教導的高陽公主謹守為妻之道,對於男人這等風花雪月之事當真不放在心上。只是揶揄了房俊幾句,便轉換話題,閒聊起來,卻也盡是些豪門貴戚的家長裡短,八卦得很。

沒一會兒,武媚娘從外頭回來,坐下讓侍女淨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看著房俊問道:“聽聞遼東那邊戰局順利,大軍長驅直入,已經接連攻下數座山城,整個遼東即將要至於大唐統治之下。如此說來,這場仗用不了多久就該結束了吧?”

這個時候的“遼東”,有廣義、狹義兩種。

廣義的“遼東”,是指漢四郡以及半島南部的三韓。而狹義的“遼東”,則是指鴨綠水以北的廣袤土地,這裡是華夏故地,很早就有漢人居住,而直至漢末,方才有大批漢人為了躲避戰火南下,進入半島各處定局,甚至有一部分渡海前去倭國。

而武媚娘所言之遼東,自然是後者,即鴨綠水以南的華夏故地。

房俊搖搖頭,卻沒有那麼樂觀:“很難說。高句麗曾抵禦大隋數度征伐,所以國力絕非看上去那般孱弱,眼下大軍勢如破竹,只不過是高句麗面對中原王朝一貫採取的堅壁清野戰略,一步一步的收縮防禦,才造成戰局順利之假象。事實上,覆亡高句麗之宗旨,乃是殲滅其兵力,就算將去領土佔領大半,卻未能消滅其有生力量,戰略目的就沒有達到。遼東畢竟太遠,帝國對其掌控力度難以與中原相比,稍有不慎,便會讓高句麗殘餘死灰復燃,就好似突厥、薛延陀一般。唯有歷經幾場大戰,將高句麗的軍隊殲滅,才可以說是佔據有利之局勢。”

高陽公主擔憂道:“該不會是中了高句麗人的誘敵深入之計吧?”

房俊笑道:“那倒不至於,陛下能征慣戰,麾下又盡是當世名將,若高句麗想要玩弄什麼奸計,豈能不予識破?只不過戰局之起始必定如此,這是高句麗弱勢之下只能這般應對,若是開戰即大開大合沙場爭雄,他們老早就被大隋給滅了,豈能存活至今?”

高句麗之所以屢次在大隋征伐之下苟延殘喘的存活下來,依靠的便是遼東山嶺縱橫、河流密佈不利於大軍團作戰的特點,他們又將山城依山修築,使得隋朝的軍隊不能發揮出人數上的優勢。

再有依靠遼東廣袤的縱深來拖延隋軍的進度,一旦拖到秋冬季節,天氣降雨氣候嚴寒,整個遼東一片泥濘,隋軍只能撤退,否則後勤補給難以為繼,一個冬天折損的兵員不計其數,還要面對高句麗軍隊的偷襲,必敗無疑。

想要抵禦大唐的征伐,也只能採取同樣的策略。

所以大唐能否完成大隋未能完成的霸業,覆亡高句麗,最關鍵就在於能改否快速推進,在入冬之前徹底佔領高句麗全境,擊潰其有生力量。

當然,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

高句麗不可能一味的退讓,譬如眼下的安市城,一定是一塊硬骨頭,高句麗上下必然抱定必死之決心,與唐軍展開一場決戰。歷史上,李二陛下便是一路勢如破竹來到安市城下,遭遇高句麗的瘋狂阻擊,導致傷亡慘重,拖延了進軍速度,不得不班師回朝,壯志未酬。

即便眼下唐軍有火器利於攻城,可以順利攻陷安市城,但是接下來大軍強渡鴨綠水,也勢必將面臨高句麗人瘋狂的防禦,對於李二陛下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高陽公主籲出一口氣,拍拍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不大在意能否覆亡高句麗,這等男人的凌雲壯志她很難領會,只願父皇能夠順利返回長安,另外出徵的將士不要折損太多。征戰異域,埋骨他鄉,魂魄不得歸於故里,這讓她不忍心……

然而房俊對於東征之戰局卻並不樂觀。

朝廷為了平衡各方之利益,將最為強悍、最適合遠征的水師摒棄在外,實在是有些驕傲得過分。

驕兵必敗,這是千古不移之定律。

縱然唐軍強勢無匹,可是能夠連續擊潰隋軍征伐的高句麗又豈是易與之輩?稍有不慎,李二陛下怕就要飲恨遼東,美夢破碎。

武媚娘將茶杯放到茶几上,輕嘆一聲,道:“如今碼頭的生意大大衰減,諸多西域胡商以及前往西域的商賈都紛紛停止了西域的生意,唯恐吐谷渾忽然翻越祁連山入寇河西諸郡,導致他們損失慘重。當年吐谷渾王伏允在隋末之時亦是一代梟雄,兵強馬壯,眼下吐谷渾休養生息多年,萬萬不可小覷,郎君切莫輕敵,一切都要謹慎為上。”

吐谷渾尚未反叛,更未入寇河西,各地商賈已經意識到危險,導致絲路幾乎斷絕,東西貿易陷入停滯,可見河西對於大唐,尤其是關中之重要。

一旦河西丟失,大唐喪失與西域之聯絡,絲路更被吐谷渾掐斷,將會導致關中的地位急劇下降,貿易萎縮、賦稅減少,京畿再不復帝國中樞之地位。此消彼長,隨著江南依靠海貿之利逐步富庶繁華,關中數百年來“天下之中”的地位將會遭遇道嚴峻之挑戰,強枝弱幹,頭重腳輕,除非帝國能夠遷都江南,否則隨著經濟重心的南移,勢必會引發一場足以牽動整個帝國的政治變革。

河西之重要,不容有失。

房俊面色嚴峻,頷首道:“媚娘放心便是,右屯衛火器之利,冠絕天下。河西之地固然平坦,但是吐谷渾的騎兵卻很難撒野,在威力足夠的火器面前,所有騎兵都只能是活生生的靶子。這一戰,某便要讓世人知曉,從今而後,戰爭之方式將會放生徹徹底底的轉變,以往縱橫千里馳騁無敵的騎兵,將再不復以往之威風,唯有火器,才是戰爭之王!”

用不著等到機關槍的出現,只要有足夠的兵力、槍械、子彈,不讓敵軍用充分衝鋒之準備,即便僅僅是燧發槍,也絕非騎兵可以抵禦。再加上數量充足、威力更大的“震天雷”,將會是當今世上所有軍隊的噩夢。

他要用河西之戰告訴整個天下,冷兵器即將落幕,熱兵器的時代已經來臨。

而這一次,大唐將會領先世界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