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市長其實歲數跟魏剛差不多,魏剛破格任用,就有他出的一份力,當然其中也不可能全部都是階級立場。

當時有當時的問題和難處,十年前的經濟建設是極為野蠻的,沙城又是姑蘇最窮的地方,需要一個擁有魄力和勇氣的人站出來。

魏剛表示捨我其誰。

事實證明偶爾為之的破格,並非不能創造奇蹟。

“陶偉民太不像樣了。”

老市長其實也一肚子的火,但他不像魏剛那樣暴脾氣,他是知識分子出身,相對要儒雅一些。

“老子看他弄那十三點一樣的教育改革本來就不快活,下次開會老子不會給他面子!”

張浩南是肯定要活撕了這臭婊子的,只是現在大概禿頭老漢要先來點小小的退休健身活動。

說起來,陶偉民也曾視察過五家埭小學,強調了各種“減負”“素質”“技能”等等廢話,張浩南陪同的時候,全程當放屁,轉身繼續讓小學生的主要業務還是做題。

額外的技能全看天賦,有就培養,沒有就老老實實做題。

做題並不可笑,出頭方為丈夫。

有看國外名著的功夫,不如去大屠殺紀念館直接精神洗禮。

對陶偉民有意見的,通常都是經濟相對不太好,或者好了也沒幾年的地方。

魏剛作為沙城的領路人,吃上肉也沒幾年,怎麼可能沒意見?

只是之前作為退休的老同志,講究組織原則以及同志情誼罷了。

現在?

魏剛的情緒,張浩南能理解,但其中多少是借題發揮,其實張浩南也吃不準。

因為跟魏剛打交道很久了,張浩南很清楚這個禿頭老漢是知道“素質教育”有多麼花錢的。

按照姑蘇市的義務教育階段改革,對小學生的課外閱讀定了一個指標,且先不提對錯,光課外閱讀上的開銷,沙城八成以上的農村學生是支撐不起的。

道理很簡單,你就是吃公家飯的副科級別,現在也就一千塊一個月,你有多少錢去買書給自家孩子?

而定下的指標是多少呢?

一百本。

所以沙城農村小學就算想要響應,也是無能為力,只能說在所謂的“課後興趣小組”上發發力。

但是,這往往都成了諸多村辦小學藉機撈點小錢的專案。

沙城村小大概平均一個參加的學生花五十塊錢,一個班三十或者四十人,那也是一兩千塊錢。

很多事情放一放,眼睛一閉也就過去了。

但忍無可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當然,魏剛不在這件事情上亂說話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陶偉民立場在知識分子群體那裡,工作重點也不是工人農民,這也是為什麼老市長做了和事佬的和事佬。

都是有內在邏輯的。

至於說陶偉民背後的人,曾經提拔他重用他的人,還是那句話,魏剛從來不會說怕誰。

敢在松江官場騙錢還能全身而退的鄉下幹部,這世上可沒幾個。

不過張浩南也沒興趣打聽禿頭老漢打算幹啥,但有一點可以相信,屁股決定腦袋,這老頭兒屁股坐泥腿子這邊是沒問題的。

上了點海鮮沒啥銷路,秦世川吃了個爽,老市長就是挑揀素菜吃了吃,葷菜就吃了個清炒蝦仁,粵菜大廚做的蘇幫菜,風味不減,大廚就是大廚,確實有實力。

“張浩南,雖說我們不怎麼碰頭,不過我就倚老賣老一下,打聽打聽你大隊裡的機械廠,有沒有興趣挪挪窩?”

“噢?怎麼講?”

“我老伴老家在萊東,要是便當的話,有一片空地可以改造,弄機械廠也可以,那邊招工也輕鬆的。”

張浩南腦子過了一遍,頓時知道老市長說的是哪裡,那地界後來是建材城,規模非常大,當地村和街道,主要就是吃租金來分紅,在沙城不說跟發達工業鎮比富,倒也不差。

倒也不是坑,不過並不適合機械廠,因為在省道的南面,離東環路不算遠,十年不到就要關停。

雖說肯定會有拆遷費,但這一塊不像五家埭所在的區域,拆遷費有也不算多,沒啥意義。

思考了一下,張浩南突然想起老市長的女婿是從車管所出來的,於是便道:“我機械廠現在還在產能爬坡,一年以內估計不會動的。不過,我原先有個想法,是因為農機培訓才想到的,就是打算弄個一級機動車駕駛培訓學校,培訓中心的師傅,過年前在看守所旁邊看過地方,有幾塊地都蠻好,萊東邊上那塊空地我知道,倒也適合,弄個正規駕校,應該不錯。”

“恁只棺材真是人精啊,看人下菜碟。”

魏剛也是服了,這小子腦子轉的是真快,老市長女婿是從車管所出來的,現在在交通局,結果伱說要辦駕校?

你農機培訓都從來沒有跟進過,現在說辦駕校倒是理直氣壯。

“哎哎哎,看破不說破啊老先生。”

“哈哈哈哈……”

老市長也是笑了,點了點頭,抿了一口黃酒之後,笑著道,“你也不用拍我馬屁,我退休比老魏還早。”

燒冷灶燒年輕的,哪有燒老頭兒的。

不過張浩南不混官場,也不追求更廣闊的天地,所以也無所謂,起身給兩個老頭兒繼續滿上,然後坐下來笑著道:“也談不上拍馬屁,魏市長是知道的,我看人順眼,那都是真心結交的。拍馬屁也好,燒冷灶也無所謂,我樂意,我歡喜,這就夠了。”

“那碰一杯吧。”

“祝您老人家身體健康。”

張浩南又起身跟他碰了一杯。

老市長業績雖然不亮眼,甚至可以說有點平庸,但這跟張浩南又有什麼關係?

還是那句話,張浩南不是官場中人,他又沒什麼有求於對方的。

結個善緣,交個朋友罷了。

“反正我也不會勸你收斂脾氣,總要有人狠一點才好,當然,要扛得住壓力。”

“自加壓力嘛。”

“哈哈哈哈哈哈……”

魏剛聞言,也是笑了起來,張浩南講話還是講到他心坎裡去的。

這頓飯原本一肚子氣,現在也吃得舒舒服服,離開的時候,張浩南跟魏剛一起送了送老市長,之後魏剛便問道:“小倌兒蠻好?”

“那肯定蠻好啊,又是龍鳳胎,趙家看來有天賦。等過個幾年再去看看有沒有美女。”

“恁真是豬狗啊。”

“多謝誇獎。”

“呵。”

老頭兒反手叉著腰,看著外經貿酒店外面的路,“明早我去教育廳一趟。”

“不是吧,這麼快?”

“原本老子就不滿意上面的醫療衛生、教育文化改革,省廳的人怕天怕地的,陶偉民算啥?就他靠山硬?動動筆桿子就攪風攪雨,還不讓人說話,老子最毒的就是這種事情。”

言罷,魏剛又道,“義務教育階段,不照顧一般老百姓的子孫,就是沒有道理的,註定一敗塗地。在沙城本地,我也老早打過招呼,能應付上頭傻卵一樣的檢查就行。現在索性不裝了,他也不代表中央,你爭點氣,把你大隊的小學,打出名聲來。”

“光我一個學堂不夠的,老先生。”

張浩南摸了一包煙出來,抖了一支給他,魏剛自己掏出讓張浩南無比熟悉的打火機就點了起來。

“事在人為,外地管不了那麼多,我們沙城是從多少窮的程度才有今天?肉也沒吃上幾天,就想著跟城裡人一樣,這是打腫臉充胖子。我寧肯看到基層學堂合併,也不要看到義務教育階段朝著產業化靠攏。飲鴆止渴。”

最後四個字說的輕飄飄,不過魏剛顯然是有些煩悶的,退休了幹這種事情,總得開動腦筋。

“你要是上進一點,格局大一點,外地的鄉下小學稍微弄好一點,明早老子去教育廳也要硬氣一點。”

“笑話,你說的這些一點一點全部加起來,那就不是一點。老子憑什麼做牛做馬?老子就是要享受。”

“呵。”

輕笑一聲,魏剛懶得跟張浩南扯淡,然後叼著煙走下臺階,擺了擺手,坐上了張浩南安排接送的轎車。

張浩南笑了笑,將剩下的半包煙,拍在了站崗的門童手裡。

“謝謝張總。”

“噢,講話好聽,我喜歡。”

於是摸了摸秦世川的口袋,掏出錢包,抽了一百塊錢遞過去,“這位是電視臺的秦臺長,要記住的啊,來了消費全算我頭上。”

“喂,你給小費能不能拿自己的錢包?”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張浩南出來消費帶錢包的?要麼不帶錢,要麼一大包錢。”

“……”

“行了,趕緊回家吧,不然阿嫂又要懷疑你是不是跟我學壞了。”

“……”

等秦世川也走了之後,張浩南這才跟倪成功打了聲招呼,讓他明天送點魷魚和梅童魚過來。

平生也沒啥愛好,除了美女,也就喜歡吃點好的了。

回去的時候,還打包了一些好菜,趙黛對美食不怎麼挑,有就行。

這光景兩個孩子又睡著了,樊素素過來不是看孩子,而是想看看趙黛哺乳期的規模到底能誇張到什麼程度。

規模之大,實屬罕見。

“我的天吶……”

“你有事幹沒有?”

張浩南抬手給樊素素一個腦瓜崩,樊素素捂著頭,然後一臉羨慕地看著張浩南,“姐夫,我真羨慕你啊,能有小姑姑這樣的女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