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我以前單位的說是想先過來看看……”

在食堂吃飯的張浩南正在看一摞卷子,樊振華端著飯盆菜盆,站在旁邊說道。

“老樊坐下說。”

“哎。”

樊振華點點頭,然後將飯盆菜盆放好,菜盆裡有菜有肉還有魚,魚是草魚段裹了麵糊油炸然後再紅燒的那種,魚肉大塊不說,更是徹底沒了泥腥味,再加上是油炸的,也不怕什麼小刺。

“幾個人?”

“五六個,都是怕我騙他們,想過來先看看。”

“是哪幾個?”

邊看卷子邊吃飯的張浩南皺著眉頭,這卷子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嘗試著去答,選擇題居然是很有規律的“ABCDABCD”,毫無疑問答題的傢伙是草草塗鴉,然後趕緊走人。

爬了一口飯,樊振華說了姓名。

張浩南想了想,便道:“也不怪他們猶豫,要是沒盼頭,上有老下有小的,耽誤不起的。那個叫樊躍進的,是你本家吧?”

“呃,對,算是堂哥。”

樊振華心中十分驚詫,沒想到張浩南竟然將這些人全都記住了。

“樊躍進今年四十二?”

“對,四十二了。”

“小孩念大學結婚,都是要用錢的。而且他家裡老孃好像還有病,醫藥費又是一筆。”

張浩南將一摞卷子疊好,然後埋頭乾飯,爬了兩口小青菜,才道,“你跟樊躍進說,我這裡還交城鎮職工醫療保險。不過明年開始。”

其實現在醫療保險還是試點狀態,沙城也只有公家單位才有,全面鋪開那也是許久之後的事情。

這年頭幾乎所有私企小老闆的利潤率,都是一生中最高的時期。

二三十年後,沒有哪個老闆不懷念這個無法無天的蠻荒時代,只要能搞錢,什麼都可以。

“老闆,我、我也有嗎?”

“廢話,你是我招來的,怎麼可能沒有?只要是正式工都有。”

“那要不少錢啊。”

“你一個月五百塊替我心疼錢?老樊你腦子沒問題吧?”

說著,張浩南又道,“對了,你的房子伱什麼時候問你弟弟要回來?”

“……”

一提這個,樊振華頓時蔫了,縮著腦袋道:“親弟兄,他又沒有房子住,現在又有小孩……”

“你吃飯吧,不要說話了。”

“……”

跟樊振華聊這個,張浩南感覺自己十八歲就會有高血壓。

別說是親兄弟了,就是親父子,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胡亂扒拉完碗裡的飯菜,將飯碗放在指定置物籃後,張浩南對食堂掌勺的師傅喊道:“建民阿叔,明天殺幾隻甲魚,晚上你去魚池拿,我跟看魚池的爺爺說好了。”

“好!”

戴著口罩的掌勺師傅不是張家人,而是一個本家叔叔的老戰友,姓毛名建民,左腿殘疾後基本就是在家做點農活,張浩南小作坊剛開起來的時候,就是先請他過來幫忙燒飯。

現在“五家埭食品加工廠”成立,一切都走上了正規,張浩南也跟他簽了勞動合同。

一個月工資四百,張浩南承諾他考上廚師證之後再加五十塊錢。

這年頭的廚師證並不正規,全是手寫的,多年以後正規化入網之後,又更名為中式烹調師。

不過這些張浩南並不在意,他純粹是出於激勵性質讓員工保持著學習的積極性。

活到老學到老,從來不會錯的。

毛建民這陣子也是想著辦法去弄個廚師證,還沒有改制的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其實也有這方面的免費培訓,毛建民發現除了中餐,還能學個西點啥的,竟是樂此不疲起來。

最近食堂偶爾也會有雞蛋糕供應,就是張浩南鼓勵毛建民嘗試的結果。

還別說,大受歡迎,畢竟都是四里八鄉的,廠裡用什麼菜肉都清楚得很,外面還能比廠裡更真材實料?

離開食品廠,張浩南走路去了河灣的一戶人間,一共五戶人家排成一排,都是很典型的本地鄉下小樓。

房前是水泥曬場,屋後則是個小院,多有雞鴨鵝以及竹園茅廁之類。

“阿叔!”

門前停著一輛皮卡,張直才在門口小板凳上坐著抽悶煙,大門敞開著,地上碗盤碎了幾個,飯菜灑了一地,張直才而臉頰上還有被撓出來的血印。

“浩南!”

“放心,今天就解決問題。”

張浩南點了點頭,然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接通之後,張浩南問道,“在上班?浩偉的事情。過一會兒去接浩北,對,直接去他學校。你現在就回來?好。”

“浩東?”

“對,一會兒就回來,他請假。”

張直才聞言身軀一顫,有些猶豫地說道:“別、別打殘啊。”

叼著煙的張直才都不敢看張浩南,明明是個長輩,卻也是無奈。

有心管教,可下不去狠手,都知道他老婆慣著兒子,實際上張直才自己何嘗不是?

“張直才,不要以為你賣幾隻鴨子就有多麼了不起,沒有我孃家……呃,浩南啊,你怎麼來了?”

屋後一個女人原本潑辣的勁頭戛然而止,她衝出來伸手指的動作也迅速收了回去。

張浩南只是站在那裡,就讓她氣焰瞬間消散。

和和氣氣一起發財……

那只是張浩南的一面。

這個女人可是很清楚,眼前這位侄兒,可是十五歲就敢跟親孃老子分家過,十六歲分家立戶,十八歲身家百萬都不止……

“嬸孃飯有沒有吃?沒吃的話去我廠裡食堂,現在應該還有。”

“馬上做馬上做,不用不用……”

她逃也似地往灶屋走,像是看到了瘟神。

二十分鐘後,不遠處傳來了摩托車聲,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大漢,載著另外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大漢,直接停到了張直才的大門口。

“直才阿叔,飯吃了沒有?”

將頭盔摘下,大漢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問好。

張直才摸了一根菸遞過去:“不要打殘……”

“放心放心,什麼程度浩南說了算。”

接過煙,將煙扣在耳朵上,張浩東這才問張浩南:“怎麼說?”

“叫上人先去他學校。”

“好。”

張浩東點點頭,直接走進張直才的客廳,拿起客廳的座機,打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