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只有百姓受咱們房家的恩惠,何曾有咱們房家壓榨百姓的時候?哪個御史敢在本宮面前唧唧歪歪,你看看本宮扇不扇他的耳光!”

高陽公主一身煞氣,傲嬌的揚起下頜。

也難怪她如此底氣十足,房玄齡清廉守正之名朝野盡知,簡直就是千古文臣之典範,房俊雖然平素行事霸道了一些,但對於尋常百姓卻是未有一絲一毫之惡行,非但如此,整個關中誰不讚一聲房二郎“萬家生佛”?他的名聲,是由遍及關中的無數水利、是由以活人殉葬的元氏一族覆滅之上建立起來的!

放眼皇家所有公主,哪一個敢如她這般將胸脯拍的砰砰響,說句問心無愧?

這就是底氣!

身子正,腳跟硬!

“行啦,郎君乖乖在家睡覺,本宮走啦!”

傲嬌的公主殿下喜滋滋的說了一聲,便一臉興奮的出門而去。

對於即將到來的收租行為她很是激動,既有著向外界展示一番公主威儀的心思,更多的則是她喜歡看到那些莊客百姓們崇敬的目光,那些崇敬不是因為她是皇家公主,也不是因為她是豪門貴婦,而是因為她是房俊的妻子……

那種百姓莊客們將對於房俊的感恩和尊敬轉嫁到自己身上的崇敬,令高陽公主無比受用。

妻憑富貴,更證明了她李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

一大清早,御史臺便鬧鬧哄哄,幾乎所有御史言官盡皆來到衙門,等候分派任務。

自從陛下登基改元貞觀以來,御史臺的地位便一再拔高,以往只是負責諍諫監察的一個部門,如今已然設定臺獄,受理特殊的訴訟案件,逐漸擁有了更大的權力。凡重大案件,御史臺和刑部、大理寺組成三法司聯合審理。大理寺負責審訊人犯、擬定判詞,刑部負責複核,同時報御史臺監審。

御史臺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百姓擁戴,才能水漲船高。故此每一年的夏、秋兩季地租收繳之際,御史臺會派遣官吏前往關中各地監督豪門大戶的地租收繳情況,一旦遇到壓榨百姓、壓低米價、偷換計量工具等等惡行,便可直接向政事堂遞交奏摺,不論政事堂諸位宰輔如何繁忙,對於這一類的奏摺都必須第一時間處理。

一般來說,只要是御史臺呈遞的奏摺,尚未有返回去的先例,可謂一告一個準兒,所以每到繳租的時候,豪門大戶們看著平素眼皮都不稀得夾一下的御史言官們,就覺得腦仁疼……

這使得御史臺的名聲在民間極好,某某某提及一句“吾乃御史”,百姓肅然而敬,百官盡皆震懾。

劉洎負著手來到御史臺官署,在眾人議論爭吵之中坐上首座,伸手敲了敲桌子,喝叱道:“肅靜!堂堂御史臺,吵鬧得跟菜市場一般,成何體統?”

鎮住了在座官員,劉洎這才說道:“大家各自分派的地點都已經定下,即便是爭吵也沒用,分派給你的地方就得老老實實前往監督,誰若是不想去,可以,辭呈遞上來,本官當即簽署。”

三角眼在眾人臉上環視一週,冷冽陰森的目光令一眾官員心中一跳,沒人敢再有異議。

眼下御史大夫空置,御史中丞劉洎便是御史臺的一把手。

與以往的御史中丞相比,劉洎此人既無顯赫的家世,更無堅挺的靠山,可是其強硬的手腕卻讓一眾下屬各個忌憚,這人不貪財,只好名,誰惹了他就得堅決打倒,誰來說情都不好使,簡直比房二棒槌還棒槌……

見到眾人蟄伏,劉洎滿意的頷首,而後厲聲道:“時辰不早,大家立即出發吧。只是本官醜話說在前頭,吾等奉天承命監察不法,天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吾等身上,切切不可因私廢公,壞了我御史臺的名聲,誤了陛下對吾等之信任!誰若是敢同為富不仁的世家豪族沆瀣一氣欺壓百姓,休怪本官不念同僚之情,親自上書陛下彈劾於你,治你欺君罔上瀆職不法之罪!”

堂上一片肅靜,誰也不敢說話。

這是警告,更是威懾,難不成有人暗中與世家門閥勾連被發現了?

大家盡皆心中一震,劉洎此人未必有多麼正直,但絕對翻臉無情,誰若是敢揹著他搞風搞雨,絕對沒什麼好下場。

沉默半晌,堂上才零星響起幾聲回應:“喏!下官知曉了。”

“下官遵命,必然公正無私。”

劉洎對這些人不置可否,眼睛環視一週,釘在一個年輕官員臉上,冷聲道:“樂御史,你是負責監察哪裡?”

年輕官員連忙道:“下官負責監察驪山。”

劉洎點點頭,道:“本官負責監察涇陽,只是最近兩日風溼發作腿腳不便,咱倆便換一換吧,驪山近一些,也好讓本官少受些顛簸苦楚。”

年輕官員微微一愣,再想要說話,卻被劉洎舉手打斷:“行啦,大家都將本官的話謹記於心,切切不可胡亂行事,即刻出發吧!”

“喏!”

一眾御史言官們應了一聲,魚貫走出御史臺正堂,紛紛前往各自負責監察的地區。

唯有那年輕官員留了下來……

“憲臺……”年輕官員鼓了鼓勇氣,上前兩步施禮。

漢朝時,御史中丞在殿中蘭臺辦事,為御史之長,因而稱其官署為御史臺,與尚書檯、謁者臺並稱為三臺。並有憲臺之別稱,歷代沿襲至今。

劉洎耷拉著眼皮,淡然道:“尚有何事?”

年輕官員心裡忐忑,可又不能就此離開,只得奓著膽子道:“憲臺與下官交換監察之地,下官以為不妥……”

話音未落,便見到劉洎驟然瞪圓雙眼,厲聲喝叱道:“樂彥瑋,你好大的膽子!本官剛剛與你好言相商,你併為反對,現在卻反而指責本官行為不妥,你是在蔑視本官的威嚴嗎?”

樂彥瑋嚇得渾身一激靈,哭喪著臉道:“憲臺誤會……非是下官不願,實在是……實在是……”

劉洎怒道:“是什麼?若是說出理由且合情合理便罷,若是說不出,休怪本官懲罰於你!”

堂堂御史臺主管,跟下屬換一個差事居然被拒絕?

簡直豈有此理!

樂彥瑋有苦自己知,可是理由卻萬萬說不出口,難道說我已經領受別人的授意,要在驪山搞事情?見到劉洎不容置疑的堅決神情,樂彥瑋也明白了,自己這點心思都被人家給看破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下官知錯,這就告辭,憲臺息怒……”

樂彥瑋膽戰心驚的認錯告辭。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劉洎滿臉怒氣瞬間消弭於無形,冷哼一聲,暗忖這幫世家門閥當真是過分。驪山那是什麼地方?除去皇家園林之外,房家的田地佔了半座山!居然想在御史臺搞事情,指使監察御史去得罪招惹房二郎,然後將屎盆子扣在我這個御史中丞的腦袋上?

門兒都沒有!

劉洎心裡罵了一番,這才回到值房脫去官袍換了一身常服,施施然出了正堂,登上院子裡早已套好的一輛馬車。

馬蹄嘚嘚,徑直出了春明門,越過灞橋,一路向著驪山悠然行去……

秋意漸濃,灞橋兩側的垂柳已然漸漸褪去綠色,淡淡的枯黃浸染,河水流淌,河岸上的農田早已收割完成,前兩日下了一陣秋雨,地裡的秸稈尚未晾乾,就這麼亂糟糟的堆在那裡未曾拉回家去當做柴禾,天地遼闊,充滿了蕭瑟之意。

馬車一路緩緩前行,待到走入驪山那條直通山頂的水泥路,道路兩側的情形卻又陡然一變……

一座座暖棚在山陽整齊排列,暖棚上的玻璃在陽光下反射著閃爍耀目的光輝,不少婦女漢子正在暖棚上爬上爬下的維護修葺損壞之處,這些必然是要在入冬之前就全部弄好的,不然會影響冬天裡的收成。

劉洎微微蹙眉,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壯勞力,既然都在暖棚這邊幹活,那麼家中誰去交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