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波津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河流縱橫水道密佈,本是一片優良沃土,而且氣候溫和極易糧食生長,但由於臨近飛鳥京,成為各國使節商賈進出飛鳥京的必經之路,因此商業非常發達,靠近碼頭的城鎮之內店鋪鱗次櫛比,來自各國的貨殖琳琅滿目,早已成為倭國商業的批發集散中心……

如此,也就不難理解難波津人為何那般熱愛和平了,唯有太平盛世方能經商賺錢,打仗什麼的最討厭了。

至於境內的沃野良田……人口總歸還是少了一些,大家都忙著經商做生意賺錢,誰有那個閒工夫去種地?

於是,平原上最肥沃的土壤,倒是十之五六被閒置荒廢,終年雜草叢生灌木嶙峋……

房俊覺得這地方很不錯,最重要的是民風實在太棒了!

哪怕是大規模的在此殖民,你都毋須擔憂民族對立的矛盾激化,最具有包容性的漢人和一心向錢看的難波津人肯定能夠和平共處,成為大東亞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典範。

此時已然到了臘月,關中等地怕是早已大雪紛飛滴水成冰,但是難波津也僅只是樹木枯黃滿目凋敝,海水依舊清澈,河流依舊不息,天王寺周圍的松柏依舊青翠,倭國的氣候條件著實令房俊大感讚歎。

若是沒有地震海嘯的話……

買有刁民鬧事,房俊也就犯不著大開殺戒,他始終認為征服一個民族不能僅僅依靠鋼刀長矛堅船利炮,而是要從文化上予以侵略同化。

這世界上還有比儒學更能夠同化別人的麼?

顯然沒有,無論倭國也好,高句麗也罷,甚至是林邑國,都以儒學漢字為最崇高的知識,天然的親近。只要稍加推動,適當的予以強硬的措施,將漢字儒學在這些地區普及開來,用不了百八十年,漢家文化將會根深蒂固。

當倭人沒有倭字、沒有倭語,那還是倭人麼?

派出兵卒整肅一番市面上的治安秩序,將一些趁火打劫的地痞狠狠的殺了一波,整個難波津都安靜下來。

然後房俊才著手關注飛鳥京的形勢……

一路以來不停有王玄策的奏報抵達,房俊雖然人在海上,卻也大致瞭解飛鳥京的局勢。

蘇我摩理勢弒殺天皇血脈,引起倭國公憤,多個封國聯合起來“勤王”,實際上“勤王”之說根本不成立,天皇血脈被心狠手辣的蘇我摩理勢殺了個乾乾淨淨,哪裡還有“王”讓大家去“勤”?

不過是藉著個幌子發兵飛鳥京,打算誅滅蘇我氏以便能夠搶奪更多的政治資源而已,甚至個別野心勃勃之輩還打著“彼可取而代之”的小算盤……

蘇我家縱然再是強橫,也不過是一家一戶,在飛鳥京或許可以稱王稱霸,但是對於諸多封國的兩萬餘聯軍,被打得丟盔棄甲一路逃竄,連蘇我家的祖業飛鳥寺都給丟了,直接導致蘇我蝦夷在飛鳥寺中引火自|焚。

蘇我家士氣暴跌……

不過當聯軍攻至飛鳥京北邊門戶的甘樫丘和東山一線,自以為飛鳥京在望,殺入京中覆滅蘇我家不費吹灰之力時,卻遭到蘇我家的頑強阻擊。

尤其是蘇我家的甘樫丘山城,地勢居高臨下,建築固若金湯,聯軍仰首而攻本就吃力,再加上時不時出現的唐軍精銳,頓時死傷慘重。最要的命的還是每一次撤退之時,二十多名身著重灌甲具的蘇我家死士便會在唐軍掩護之下銜尾追殺。

這些重灌步兵簡直就是倭國兵卒的天地,缺少重兵器的聯軍面對武裝到牙齒的“叛軍”一籌莫展,刀槍砍在身上毫髮無傷,箭矢射上去被蹦出去老遠,除了被屠殺之外,毫無反抗之力……

也幸好蘇我家只有二十具重灌甲具,若是再多一點,兩萬多聯軍根本就不夠殺。

不過重灌甲具也有弱點,那就是機動能力太差,只要聯軍打定主意撤退,累死那些身穿甲具的死士也追不上……

雙方就在甘樫丘、東山一線展開激戰,互有勝負,卻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據此地僅有十餘里的板蓋宮風雨飄搖岌岌可危,卻一直矗立在那裡,始終未被聯軍攻克……

然而這等絞肉機也似的戰爭局勢,使得蘇我家苦不堪言。

諸多封國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人口比蘇我家多出何止百倍?這邊兵卒戰死,立馬就有後備補充上來,若不是這些封國之間各懷齷齪自有鬼胎,蘇我家這點兵力老早就給消耗乾淨了。

即便如此,蘇我摩理勢看著日復一日減員的部民戰兵,急的滿嘴燎泡,不停的催促王玄策趕緊調來大批軍隊擊潰叛軍,否則在這麼消耗下去,蘇我家的這點家底就耗沒了……

王玄策哪裡管他是不是把人都耗光?

大不了蘇我家死絕了在扶持物部氏,物部氏完蛋了還有中臣氏,有了大唐在背後支援,那個家族不是打了雞血一般拍著胸脯大叫:選我!選我!

……

蘇我摩理勢對於王玄策的敷衍拖延恨得咬牙切齒,然而對於王玄策這種明擺著就是要消耗蘇我家實力的手段卻束手無策,這是他早就看到的局面,為了家族能夠逆而篡取天皇之位,這些風險是必須要去承擔的。

他一方面指揮家族兵卒與聯軍血戰,一面催促王玄策,也同時關注著難波津的動靜,等到終於收到唐軍水師登陸的訊息,蘇我摩理勢立馬派遣兒子蘇我明太前去協商,務必使得唐軍火速趕赴飛鳥京支援,若是唐軍有什麼條件,一律先答應了再說。

至於唐軍攻佔天王寺驅逐僧侶,蘇我摩理勢完全視而不見……

都特麼要破家滅門了,誰還管那些成天除了唸經什麼正事兒也不幹的僧人?

蘇我明太接到命令,也不管王玄策了,帶了隨侍騎著馬火速趕往難波津,到了天王寺外,下馬求見房俊。

守門的兵卒詢問了蘇我明太的身份和來意,當即便入內通稟,未幾,便出來告訴他房俊讓他入內會見。

絲毫沒有刁難推搪,這倒是讓蘇我明太有些疑惑……

按照王玄策一貫的做法來看,唐人就是要看著蘇我家一點一點的消耗掉幾百年累積下來的實力,哪怕有朝一日一不小心致使蘇我家被擊潰了,他們也並不在意。

可是房俊現在如此痛快的答應見他,卻是與一貫的做法不符……

可此刻心急火燎的蘇我明太哪裡顧得上這些?

就算是跪下哀求,也務必要求得唐軍立即增援飛鳥京,否則他的天皇美夢還沒做呢就得醒過來……

急匆匆入內,在衛兵的引領之下直奔房俊居住的精舍禪房。

沿途自有大唐兵卒全副武裝的站崗戒備,看著一副副反射著陽光的鎧甲,一口口插在刀鞘裡的橫刀,尤其是一個個虎背熊腰高大健碩的兵卒……令蘇我明太眼皮子一陣亂跳。

倭人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戰勝唐人。

武器裝備可以追趕,戰略戰術可以學習,但是這強壯威武的身軀……每個兵卒都比自認為悍勇強壯的蘇我明太高出一個腦袋,一旦戰場廝殺,就是不可逾越的力量優勢,這怎麼比?

焦急的心態漸漸平緩下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無邊的沉重……

到了精舍門前,蘇我明太躬身施禮,一揖及地,朗聲道:“倭人蘇我明太,求見華亭侯。”

這人看似五大三粗,漢話卻是說得字正腔圓……

“請!”

屋內想起一個清越的嗓音,門口的兵卒用手虛引,蘇我明太趕緊走了進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那個一身青色直綴、濃眉大眼笑意盎然的年青人。

蘇我明太吸了口氣,上前兩步,再次鞠躬:“見過華亭侯。”

房俊一身常服,隨意的擺擺手,笑道:“不必多禮,且請安坐。”

等到蘇我明太依言跪坐在房俊對面,心裡尚在琢磨著如何開口,便見到這位年輕的過分的大唐高官一臉和善的開口詢問道:“本官剛剛安頓下來,足下便急匆匆的抵達,可見飛鳥京的形勢不容樂觀。有何要求,只要是本官能夠幫得上的,但請直言,決不推諉。”

蘇我明太有些詫異,愣了一愣,沒接上話兒……

這般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可是與王玄策一貫的拖延敷衍之作風反差極大,讓他一時之間有些錯愕,準備好的哀求之語好像變成了多餘……

這位大唐高官重信重義,真夠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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