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裡藏刀”這個成語,是形容陰險小人在人前和顏悅色,但實際上卻是陰險毒辣。

後晉史學家趙瑩編撰的《舊唐書》當中,給李義府立傳,其中說:“義府貌狀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陰賊。既處權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輒加傾陷。故時人言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亦謂之‘李貓’。”

“笑裡藏刀”,說的就是李義府……

史書之上,李義府是與許敬宗同流合汙、沆瀣一氣的奸佞,是“廢王立武”的主力,是顛覆大唐的罪臣,是遺臭萬年的敗類。

然而實際上,這兩人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許敬宗敗在人品之上,此人貪財攬權,毫無底線,為了上位做什麼都行;而李義府這是純粹的奸佞,不僅品德敗壞,而且心狠手辣殘忍暴戾。

此人曾規勸時為太子的李治:“勿輕小善,積小而名自聞;勿輕微行,累微而身自正”,又說“佞諛有類,邪巧多方,其萌不絕,其害必彰”,說得頭頭是道舌綻蓮花,結果欺男霸女貶斥同僚,無所不為。

許敬宗若是沒有響應的身份地位,也就是一個小人,不足以對朝政造成破壞;而號為“人貓”的李義府卻是投機鑽營,無所不用其極,這人一身本事,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逢迎上意阿諛諂媚,最終身居高位,壞事做盡。

當然,這兩人之所以能夠遺臭萬年,更多的還是給李治背了黑鍋。

史書上說是這兩人號召引發了“廢王立武”,導致大唐國祚最終淪落於一婦人之手,實際上大謬特繆,試問,李治尚為太子之時,許敬宗官拜東宮右庶子,李義府則為太子舍人,這兩個位置都是太子絕對心腹,是李治的嫡系班底,豈能被武則天所蠱惑,與其沆瀣一氣“廢王立武”?

沒有李治的默許甚至支援,這兩個油滑奸狡世所罕見的“能人”,絕無可能投靠武則天,反而將李治耍得團團轉……

真正的原因,更應當是王皇后身後的世家門閥對於李治的皇權產生了威脅,李治延用其父之策略,利用門閥勢力上位之後,便將其一腳提在一邊,從而鞏固自己的皇權。

歷史就是如此,真相早已湮滅在時光塵埃之中,我們所見的不過是管中一斑。

就如同南宋宰相韓胄一樣,這樣一個勵精圖治、整軍備戰、對抗蒙元的名臣,死於投降派的暗殺之後,依舊硬生生被《宋史》說成擅權霸道、無謀浪戰的一代奸臣,甚至於秦檜並列……

何也?

因為《宋史》是元朝修的,你能指望蒙元對一個率軍抵抗其南下的大臣保持公允、歌功頌德麼?而韓胄自從上位的那一天起,便極力反對程朱理學,將程朱門徒打壓得狼狽不堪,及至元、明、清三朝程朱理學興起,他們豈能不極力詆譭韓胄呢?

尤為重要的是,元朝修《宋史》,立了一篇《道學傳》專門推崇程朱理學,程朱門徒又依南宋《國史》立《奸臣傳》,不列入史彌遠,反而將韓胄與秦檜並列,辱罵他是“奸惡”……投降蒙元的是這些人,後來開門恭迎女真的還是這些人,程朱理學的優劣尚有商榷,但是這些門徒卻是毫無氣節、無恥之尤。

是非黑白,如此而已。

所以,那些個所謂的史書,看一看也就罷了,萬萬不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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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覺得必須找個時間跟大哥談一談,房家有父親的餘澤在,有他在,大哥自然可以不諳俗務、放飛自我,飲酒吟詩也好,鑽研經義也罷,無所事事亦未嘗不可,但絕對不能親近那等奸佞寡義之輩,那是有可能給房家遭來災禍的危險。

只不過他心裡對於大哥能否聽他的勸阻也沒底,房遺直那個傢伙比較純粹,心性耿直,說白了就是智商還可以、情商不大夠,認準了事情極其執拗,八匹馬也拉不回……

看來,得尋個由頭敲打李義府一番,不要將主意打在房遺直身上,否則這位一根筋的主兒,指不定在人家攛掇之下就能幹出什麼蠢事來。

必須防微杜漸,將一切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

房俊也有些愁,本以為大哥是個省心的,整日裡鑽進故紙堆做學問,不惹事也不招禍,卻不成想麻煩主動去找他。

高陽公主瞅了一眼正在下棋的兩人,對房俊說道:“婚期將至,府裡的事情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這一下子又冒出來三郎的婚事,過些時日定親還好說,犯不著興師動眾的,但是緊接著便是大婚,好多事情都得提前準備,萬萬不能委屈了三郎。”

房遺直成親的時候,房玄齡正在位,權傾朝野,婚事辦得轟轟烈烈。

房俊成親更是如此,高陽公主乃是當朝公主,房玄齡是宰輔之首,那一場婚禮排場盛大規模浩蕩,直至今日依舊被人津津樂道。

然而現在房玄齡已然致仕告老,官場之上人走茶涼,還有誰能記得當年房玄齡的提攜擢升之恩?房俊固然身為兵部尚書,但是到底資歷尚淺,朝中有多少人賣他這個面子是未可知,萬一婚宴太過寒酸,賓朋太少,丟了房家的顏面不說,恐怕房遺則亦會心中委屈。

房俊便甚是欣慰。

身為公主,金枝玉葉尊貴非凡,尚能夠顧念著小叔子的心情,事事考慮周詳,實屬不易。

果然女人就如同烈馬,若是將至馴服,自然策騎萬里千依百順,反之,則會信馬游韁狂放不羈,甚至還會尥蹶子……

房俊道:“如今吾房家興旺鼎盛,有若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非是好事。三郎的婚事並不宜大操大辦,低調一些亦是情理之中。”

高陽公主抿了抿嘴唇,淡然道:“但是郎君您納個妾都要搞得滿城皆知,三郎明媒正娶卻要低調……這事兒不再理,怕是三郎想不通。”

房俊嘖嘖嘴,這酸味兒,怕是整個崇仁坊都得聞得到。

說來也奇怪,當初蕭淑兒進門的時候,這位絲毫沒表現出來一絲一毫的不滿,甚至張羅著府中上下事務,還給蕭淑兒備下了一份大禮,把蕭淑兒給感動的不要不要的,怎地如今輪到那位新羅公主金勝曼,便這般心不甘情不願?

不禁下意識的瞅了瞅正在下棋的武媚娘。

高陽公主有所不滿,其實問題不大,這位有口無心、性子爽利,縱然看不過眼也不會有什麼歪心思,但若是武媚娘看金勝曼不順眼,亦欲除之而後快……房俊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位的手段,著實有些恐怖……

仿似有心裡感應一般,房俊目光看過去,武媚娘便恰好抬頭,四目相對,情意綿綿,武媚娘抿嘴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

房俊更覺得得慌……

房俊斟酌著措辭,緩緩說道:“這個……情況不一樣啊。那新羅女王將國土獻於大唐,內附為臣,甚至自己遷徙至長安居住,這對於大唐的赫赫聲威是一件極大的推廣,所以陛下才會將新羅公主賜給為夫,這是一件政治任務,無論為夫我、亦或是那位新羅公主,心中縱然有所不甘,也只能聽之任之,否則一旦予以拒絕,便會使得大唐對新羅信任降低,而新羅的忠誠之心亦會生出警惕。三弟是個明白人,稍後為夫自會去尋三弟,詳細說說,想來他是能夠諒解的。”

這不是狡辯,事實上的確如此。

按理說只是納妾而已,大唐勳貴官員視納妾為尋常,皇帝也不管,甚至有的人一年納好幾個,這就跟過節吃了頓餃子一樣,何至於大張旗鼓?之所以房俊這一次納妾要大肆鋪張,就是因為新羅公主的身份有所不同,這一樁婚姻更多蘊含著政治意義。

不過想到這裡,房俊自然而然的便想起那位新羅女王。

真的很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