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柴令武嚇得一哆嗦,他自小便對這個兄長又驚又怕,再不敢多言,轉身就往外走。

遊文芝聽聞妻兒難逃毒手,頓時呼天搶地,先是苦苦哀求,見到柴哲威無動於衷,知道難以倖免,遂破口大罵。

“吾雖蠱惑你出兵輔左荊王,但只需事成你便是從龍之功,屆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曾害你?即便最終事敗,荊王闔家死絕,你不也是毫髮無傷?”

“縱然有過,也不過是吾一人之過,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禍及妻兒?”

“今日你殺我全家,異日你柴氏一門也不得好死!男子代代為奴,女子世世為娼!”

“柴令武小兒莫要在吾面前裝腔作勢,若非你家那公主在房俊面前搖尾乞憐、任其施為,又豈能讓房俊求到皇帝面前赦免你家謀逆之罪?”

“哈哈,你將公主視若珍寶,卻不知她如何在房俊胯下婉轉承歡、哀哀求饒!老子縱然是死,也要魂靈不滅,去看一看你家公主如何被房俊凌虐爽快……”

他也是發了瘋,既然必死無疑自是全無畏懼,雖不能起身與柴家兄弟生死相搏,卻也能用最惡毒的言語侮辱柴氏兄弟,尤其是徹底敗壞柴家的門風。

暴怒的柴令武氣得雙眼血紅,上前一腳狠狠踹在遊文芝的嘴巴上,頓時將其踹得口噴鮮血,抽出橫刀就要一刀砍下去。

“這麼砍死他豈非便宜了?別弄髒了大帳,去將他妻兒抓來,在他面前將他兒子五馬分屍,再讓兵卒們當著他的面弄了他婆娘,豈不是最出氣?”

柴哲威反身走回書桉之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水已經涼了,遂放在一邊。

“嗚嗚嗚……”

地上蜷縮著的遊文芝說不出話,手腳又被捆住,聽聞柴哲威如此惡毒的言語奮力掙扎,蛆一樣蠕動著,口中發出“嗚嗚嗬嗬”的聲音,拼命仰著頭死死盯著柴哲威,目眥欲裂。

柴令武舉著刀的手頓住,面上神情變幻不定,讓他一刀剁了遊文芝沒問題,這廝汙言穢語辱及他的妻子更刺中他心中的隱痛,死不足惜,但若是按照柴哲威所言那般去做,他卻很難下手。

柴哲威看著自家弟弟的神情,不耐煩的擺擺手:“讓人拉出去將他們一家放一起活埋吧,雖然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

“喏。”

柴令武稍稍鬆了口氣,趕緊出去讓人進來將遊文芝抬走,並且叮囑尋一個僻靜之處挖個坑將其一家人埋在一起……

安排好這些事,柴令武讓人取來一壺熱水,在書桉前衝親起了一壺茶,坐在兄長對面喝著茶水。

柴哲威訓斥道:“你這性子得改一改了,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如何能成就大事?如今柴家只剩下你我兩兄弟,值此皇權動盪之時自當銳意進取更上一層,萬萬不可因為心軟而壞了大事。”

頓了一頓,他又叮囑道:“巴陵公主之事只不過以訛傳訛的謠傳而已,公主對於咱們家功不可沒,且不能因為一些風言風語便與公主有了隔閡,否則我必不饒你!”

當今皇帝最是顧念親情,連齊王李右那樣曾經站出來公佈討伐檄文的兄弟都能寬恕,對待一眾姐妹更是愛護有加。家中有一個巴陵公主就好似多了一道護身符,若非上次巴陵公主入宮求情,柴家焉能被寬恕?

至於巴陵公主到底是否與房俊有染,那不重要……

柴令武悶頭喝著茶水,一言不發,半晌抬頭轉換話題:“這回大兄打算鐵了心站晉王那邊?”

上回與李元景合謀出兵攻伐玄武門,可以說是自從母親平陽公主去世之後家族當中最大的危機,所幸最終有驚無險,可眼下皇權爭奪日趨激烈,柴家勢必再度走上選邊站隊的舊路,這讓柴令武有些心驚膽戰。

投靠晉王的確可以使得利益最大化,但風險也一樣大,萬一晉王兵敗,還能指望巴陵公主入宮求情再救柴家一回麼?怕是就算他親自將巴陵公主去送房俊的床上,房俊也不會在陛下面前為柴家求情……

心裡想著還不如站在一旁看著好了,咱們誰也不支援、誰也不反對,任誰坐上皇位也缺不了柴家的榮華富貴,何必赴湯蹈火自蹈險地呢?

柴哲威哼了一聲,放下茶杯道:“我才不管什麼皇帝還是晉王,誰能成事咱們就站誰!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表露立場,以免重蹈覆轍。”

上回跟隨李元景起兵攻伐玄武門最終失敗,令他經歷了人生當中最為慘痛的失利與危機,至今想起猶有餘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湖塗事既然做過了絕對不能再做,所以這回無論他給予宇文士及等人何等承諾,都一定要等到勝負幾乎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出手。

寧肯利益少一些,也絕不去承擔天大的風險。

柴令武不解:“當真到了最後時刻,只怕旁人也用不上咱們,可只要未到最後時刻,事情便依舊留有變數,萬一判斷錯誤呢?”

柴哲威垂下眼皮,信心十足:“放心,為兄心中有數,你只需聽令行事即可。”

柴令武:“……”

我想說句不相信你的判斷行不行?

跟著李元景那個蠢貨瞎折騰差點將整個柴家都給坑死,足以見得柴哲威判斷局勢的能力有待提高……

可兩兄弟相差將近十歲,柴令武年幼之時柴哲威已經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青年俊彥,所以對於兄長的敬畏早已深入骨髓,此刻固然滿腹牢騷,卻不敢吐露半字。

況且他雖然是駙馬,但柴家是兄長當家,縱然他表示反對也會被兄長教訓駁斥……

外頭親兵入內,稟報道:“啟稟大帥,有人在營門之外求見,說是有故人之書信送抵,要親手呈遞給大帥。”

柴哲威精神一振:“快請!”

親兵退出,柴令武問道:“是晉王那邊?”

柴哲威瞪他一眼,訓斥道:“事不秘則失其身,當謹言慎行,小心隔牆有耳!”

這左屯衛雖然由他執掌多年,但軍中豈能沒有皇帝及旁人安插的眼線?萬一自己與晉王聯絡的事情洩露出去,怕是等不到晉王打到長安城下,皇帝先派人將自己給殺了……

柴令武訥訥不敢言。

須臾,一個渾身溼透的僕從模樣中年人從外頭進來,見禮道:“奴婢見過譙國公,這裡有家主的一封家書,請譙國公收訖。”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防水的油紙包,開啟來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遞給柴哲威。

柴哲威認得這人乃是宇文士及身邊的僕從,衝著柴令武微微頷首,後者起身上前接過書信,轉呈給柴哲威。

柴哲威接過書信,先是湊在燭火之下驗看封口的印鑑,確認無誤之後才開啟信封取出信箋,一目十行的看完。

抬頭看著那奴僕,沉聲道:“回去告知你家家主,本帥當年與他曾有約定共遊長安,從不曾或忘,只等你家家主趕赴長安之時,本帥定掃榻以待,以盡地主之誼。”

“喏!那奴婢這就告辭,返鄉將譙國公之言帶回給家主。”

“去吧。”

……

待到奴僕離去,柴令武迫不及待的拿起柴哲威放在書桉上的信箋飛快看完……

而後嘆息一聲,忐忑道:“晉王說的好聽,什麼盡在掌握勝利在望,可是這長安城裡裡外外十餘萬大軍圍得鐵桶一般,他麾下那麼些烏合之眾如何打到長安城來?”

他其實不看好晉王,且不說晉王麾下十萬山東私軍皆乃烏合之眾,難以對陣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朝廷軍隊,單只是晉王麾下能夠拿得出手的統帥只有一個尉遲恭,如何與皇帝這邊李勣、李靖、程咬金、房俊等人相媲美?

更別說還有薛萬徹、劉仁軌、鄭仁泰等人追在晉王的後頭銜尾殺來……

無論怎麼看,晉王都不像是能夠成事的樣子。

柴哲威指了指茶杯讓柴令武續水,然後篤定道:“你能看到的破綻,晉王、蕭瑀、宇文士及那些人又豈會看不到?既然他們都看得到,晉王還敢從太極宮潛逃潼關豎起反旗堂而皇之爭奪皇位,蕭瑀、宇文士及等人也都誓死追隨,必然是因為背後有人會支援他們,所以勝算十足。”

現在可不是隋末亂世,聚攏幾個鄉民拿著糞耙、棍棒就敢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爭奪天下,勝了固然一統寰宇成就霸業,敗了也可陣前投降率眾依附,照樣榮華富貴。

晉王以親王之尊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給自己留下半分退路也要爭奪皇位,足以見得他對局勢的判斷、對於心人的揣摩、乃至於對於己身的優勢都有著充分自信。

否則誰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造反?

柴令武很是好奇,給茶壺續水,然後斟滿茶杯,上身往前傾了幾分,壓低聲音問道:“兄長說的‘有人會支援晉王’,到底是誰?”

還有半句話沒敢問出:該不會就是咱們兄弟吧?

柴哲威哼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夜色雨幕之中影影幢幢的玄武門,並未回答柴令武的話。

“傳令下去,全軍保持警戒,軍械分發到手,只等軍令下達便頃刻出動。”

“喏!”

柴令武趕緊起身應下,想了想,問道:“咱們還是要強攻玄武門?”

對於玄武門他有一種從心底生出的忌憚與恐懼,上一回就差一點折在玄武門下,這一回還要打玄武門?

捲土重來這種事,大多時候都沒什麼好結果。

萬一玄武門乃是他們柴氏兄弟命中的殺星、死地,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柴哲威握著茶杯的手掌收緊,手背青筋凸起,恨聲道:“咱們打右屯衛!當日之仇,如山似海,此仇不報,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