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那城現在的氣氛不太對。艾茹確定這一點。

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對,但就是有這樣的感覺,而且還越來越明顯。他總覺得,自己身處的這個堅固的太空要塞,就彷彿變成一個正在被文火燒著的蒸籠,越來越熱,越來越沉,越來越壓抑,壓抑得自己快要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靈能者,他當然知道,這樣的直覺絕非空穴來風,必須得引起重視,否則等到自真的被蒸熟了,便什麼都來不及了。當然,作為一個人脈關係非常廣的“律師”,他同樣也不缺執行力和收集情況的渠道,這便趕緊行動了起來。

艾茹只是隨便抓住一個路過的帝國……嗯,克爾那要塞的保安幹部,談笑風生了一番,對方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

珉蘭人頓時便再也笑不出來了,扔掉了還在原地懵逼中的帝國軍官,加快步伐穿過了人流擁擠的街道,很快便找到了繼續在商業區路口角落上坐著觀察世界的弗洛雷斯·旺達。

這傢伙的狀態和之前完全一模一樣,便連坐姿都沒什麼變化,只是手裡的冰闊落已經換成了冰酸梅湯。

艾茹是珉蘭人,嗅覺靈敏,最受不了的便是酸味,當下便陰著臉用種族天賦封閉了鼻腔,這才甕聲甕氣地道:有件事,我得對你說,你可千萬不要怕。”

旺達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艾茹道友,你難道看不出來,老夫現在已經心如止水順其自然了,當然都不會怕。”

“……地球人真的打過來了。他們的艦隊已經躍遷進入這個星系了。”

旺達“哦”了一聲,臉色總算是有了一些變化:“共同體軍隊的諸位還真是勇壯果決啊。可是,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呢?”

最後一句話化成他們正在使用的聯盟通用語顯得有點拗,艾茹花了將近半分鐘時間才反應過來,差點沒背過氣,冷笑著道:“你之前不是說過,沒有洩露星圖嗎?那現在又作何解釋?克爾那城的星圖座標如此機密,若是地球人早就從別的渠道獲知,早就會有什麼動作。沒理由會突然這個時候殺上門來,思來想去,除了你被人家抄家洩了底,便沒有別的理由了!”

“……艾茹道友,我明明已經解釋過了,在下真的對遠岸星雲的星圖知之甚少,更不用說是來到這裡的航路了。所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道友若是非要這麼認為,在下也實在是無話可說,只能認下了。唉!緣起緣滅,果然皆為自然啊!”

“這話不要給我說,而是要給組織的大佬們說。你還是趁現在琢磨好臺詞的好。他們可沒有我那麼好說話,而且也不會這麼有耐心聽你扯這些神叨叨的。”

“這你就錯了。現在細細思量,前輩們都是雅量高致的豁達之人,一定能理解我的心境。”

看著對方完全一副大徹大悟說白了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艾茹這次連氣都生不起來,當下便不由分說將對方拽了起來,順便還一腳把冰酸梅湯的罐子踢到了遠處的垃圾堆。

“總之,快走吧!”

旺達滿臉可惜地望著自己的酸梅湯,搖了搖頭:“要去哪裡呢?若是擔心共同體的艦隊則大可不必,他們是沒辦法打進來的,大概……”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頓時就不那麼自然了。

從常識來判斷,地球人的艦隊當然是不可能打進克爾那城,可這段時間,前教主先生已經被超常識的事情打了太多次臉了,自然不敢把話說滿了。

“我們冒不起險,船上的高新科技絕不能落在地球人手裡,更不能落在帝國手中。我必須去船廠那邊……如果事情有變,我們搶了能源包馬上出發!”艾茹道。

旺達這次沒有反對,雖然一就一臉雲淡風輕,但腳下的步子還是很果斷的跟上。然而,才剛剛走出幾步遠的時候,他卻忽然又停下了腳步,茫然了片刻,隨即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又怎麼了?”艾茹真的有點急了。開始第一次慎重地考慮把這傢伙當場弄死,自己一個人開溜的可操作性了。

“諾凱爾薩恩維薩巴爾特。”旺達低聲道。

“蛤?”

“之前我不是對您說過了嗎?這是那位餘連小友從我這裡聽來的。據說是賽拉彌巨人的言靈。不知道為什麼,我剛才似乎又聽到了這個聲音……嗯,沉著,端莊,威嚴,宏大,宛若宇宙之中劃破天穹的奏鳴,彷彿蘊含著宇宙規律的至上真理。這是宇宙之靈給我的指引啊!”他發出了一個滿足的喟嘆聲。

艾茹心想我特麼沒聽到什麼劃破天穹的奏鳴,更感受不到什麼宇宙規律的真理,就聽到了一聲特別衝擊本人聽覺的“轟”!

等等!轟?

此時此刻,兩人的聽覺分明便被船塢方向傳來的巨大爆炸聲所支配著。緊接著,金屬地板的劇烈震動便直接感應到了兩人的腿上。

艾茹和旺達面面相覷,一時間相顧無言,旋即駭然之極。

而這個時候,同樣也聽到了爆炸聲的海盜們,也在呆愣了片刻後,隨即便像是被丟入了一發炮仗的耗子群似的,當場便炸了窩。

“警告!警告!警告!b3區、d8區、d9區出現船體破損。馬上啟動緊急救援程式。警告!警告!警告!廣場區出現騷動。所有人請保持安靜,不可四處走動,等待救援。不可四處走動,等待救援。”機械的聲音響徹於金屬的穹頂之下。

數臺懸浮的警備機器人便從狹窄的通道中出現,從人群的頭頂飛掠而過。它們的速度很快,飛得右低,颳得眾人一陣哀嚎。

機器人正在按照一開始的程式,執行初步的鎮壓任務。然而,這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反應。

要知道,街道上的這群法外之徒人人都手裡有槍,人人精神結構都不太穩定。以前。她們還因為這裡是遠岸星雲難得的“安全區”而保持著起碼的剋制,但一旦明白這個安全區再也不安全了,席捲整個太空城中的混亂,也就再難以避免了。

“必須回船那裡去了!”艾茹大聲道。

旺達滿臉沉重地點頭,終於沒有再雲淡風輕了。

此時此刻,就在爆炸現場,塔丹將軍和奧德伽爾侯爵看著那艘正在燃燒的海盜船,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

就在方才,這艘在這個太空城的船廠中完成改造的黑暗憎惡號,卻驟然間化作了致命爆炸的源頭。那些堅硬的船殼就宛若脆弱的紙殼似的,被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力量從內而外地衝擊著,隨即便開始膨脹,變形,最後裂開了無數巨大的豁口。

沸騰的火焰伴隨著致命的衝擊波,從觸目驚心的裂口之內傾斜而出。

僅僅只是一個瞬間,上百名精銳的衝鋒隊員們便無窮無盡的爆炸當場吞噬。燃燒著的船體殘片飛濺著落到了四周,撞到了裝置上,落到了慌亂的人群中,甚至還撞開了脆弱的艙壁。

致命的高溫伴隨著死傷,在1號船塢的現場醞釀成了驚惶無措的混亂。

將軍和侯爵一時間幾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到他們終於從之前的震驚當中恢復過來的時候,現場已經變成遍佈著火焰,爆炸和屍體殘骸的修羅場。

好在,在場這兩位並沒有徹底失去指揮和決斷能力。

奧德伽爾侯爵仗著自己是靈能者,連招呼都沒有打,率先便衝向了現場。

老將軍則更鎮定一下,迅速接通了現場的通訊:“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的情況如何?馬上通報!薩里斯上校,卡特埃爾中校,你們誰還活著?馬上通報情況!”

漫長的半分鐘時間過去了,依然沒有回答。塔丹中將放下了通訊器,穿上了士兵送過來的氣密防護服,也迅速來到了現場。

這時候,奧德伽爾侯爵已經完成了現場的初步勘測。

“船腹內藏有質子魚雷,戰鬥部裡還灌入了相當量的爆炸粉塵,所以……”侯爵說到這裡,身後再次傳來了一個爆炸聲,然後卻只聽將“嘩啦啦”的一聲,卻是一臺超大號的機械吊臂從天頂上墜了下來,轟隆隆地砸在了旁邊一個泊位上,當場便將一艘無辜躺槍的海盜船壓了個正著,稀裡糊塗地便被砸得矮了一大截。

“……爆炸粉塵還在飄散,這裡太危險了。”奧德伽爾侯爵道,隨即不由分說地拽起了盎芒人中將,扭頭便走向了出口。

中將沒有反抗。他看著還在持續不斷爆炸的海盜船,焦黃色的毛髮似乎都再多了幾分枯槁。

“……我上當了啊!”他苦笑著對奧德伽爾侯爵道。

“地球人識破了您的計劃?”侯爵畢竟才剛來,知道塔丹中將安排了一點手段,但瞭解得卻不是太細緻。

“我只是知道摩達帶著手下,去正面迎戰地球人的艦隊了。我知道那傢伙勝算不大,所以便安排阿斯通·貝埃爾少尉留了一手。”

“貝埃爾少尉的父親是帝國公民,他自己也是我安排在摩達海盜團中的線人。我告訴他,若是摩達戰況不利,便可以便宜行事。他這才處死了摩達,向地球人假裝投降的。我猜測,共同體如果是想要攻打我們的克爾那城,只能採用秘密潛入,裡應外合的手段,這便可以將計就計了。”

“所以,您才故意讓貝埃爾的船進港的?”

“對,如果想要裡應外合,地球人一定會委派最精銳的突擊部隊,並且由最優秀的靈能者帶隊。那時候,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他們一網打盡了……地球人艦隊如果失去了靈能者和精銳的突擊部隊,士氣必然崩潰,只能撤退。實在不行,我也可以那些人的性命,取得和地球人交涉的籌碼。”說到這裡,貝埃爾嘆了口氣。

他的任務就是平安地把這座要塞建好,不能節外生枝,並不願意和地球人的艦隊全面開戰。

這大概就是他佈置這個小伎倆的原因了。

“也對,就算是那位貝埃爾少尉被識破了,也沒什麼損失。確實可以一試。”奧德伽爾侯爵點頭。

當然,無論是地球人上當也好,識破也好,貝埃爾肯定是活不了了。不過,他本來也就是塔丹中將的死間,工具人死了自然也不可惜。至少,在場的這兩位大人物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他們還是識破了我的計劃,而且還將計就計……可是,這不合常理啊!那種規模的爆炸,船上的那些地球突擊隊和靈能者不也活不了嗎?他們確實在船上,貝埃爾少尉給我們的訊號上,確實是這麼說的。”塔丹中將百思不得其解。

奧德伽爾侯爵也不由得苦笑:“我也難以理解。可是,地球人不可能瘋狂到用精銳的突擊隊和靈能者當炮灰。那現在只能認為,他們用一些我們無法想象的手段上船了。呃……那問題來了,將軍,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裡?”

盎芒人將軍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剛想要說什麼,卻又聽到了一聲爆炸。

可這一次,爆炸的方向卻很遠,並不在港口,而是在城深處。

那些地球人開始在城內破壞了?兩人的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便收到了部下發來的情報。

“閣下!城內的海盜們,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