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爾區區一黃口孺子,卻不尊儒家教訓,妄言國事、顛倒是非,難道當真要成為大唐之千古罪人、漢家之百世禍首乎?”

魏徵吹鬍子瞪眼,語氣嚴厲。

飽受儒家教育的老頭對於房俊的理論接受不能,在他看來,異族入侵,團結起來打跑就是了,若是反而如同蠻夷一般四處侵略搞得生靈塗炭,那麼又與那些蠻夷何異?

吾乃天朝上國、禮儀之邦,豈能如蠻夷一般行事!

蠻夷是不懂禮儀的,作為天朝上國,自然有責任和義務來教導他們明白。蠻夷興兵入寇,沒關係,打跑就是了,然後要敦敦教誨感而化之,蠻夷為什麼來入寇?沒糧食呀!老百姓吃不飽,所以才來中原搶,多給他們一些錢糧,他們就不會來了……

房俊看著義憤填膺的魏徵,極度無語。

感情這“寧為友邦,不予家奴”的臭毛病不是慈禧那個老太婆首創,而是自古以來就有這麼一個趨勢?

魏徵這番話語乃是出自《孫子兵法》,房俊讀過。

不過他的理解與魏徵卻是南轅北轍……

“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何也?孫武也知道戰爭乃是政治的延續,而政治乃是利益的分配。符合我們的利益,那就可以開戰;若是不符合我們的利益,那就不能戰。你瞧瞧,說的多明白?”

聽著房俊胡說八道,魏徵鼻子都快氣歪了!

簡直斷章取義、歪理邪說,《孫子兵法》是這麼讀的?

荒天下之大謬!

“陛下明鑑,此子混淆視聽、曲解先賢,其意不可謂不荒謬、用心不可謂不歹毒,老臣懇請陛下將其削官罷職,以免身居高位,給帝國帶來無窮之禍患!”

魏徵怒視李二陛下,狠狠的參了房俊一本。

李二陛下也有些為難……

誠然,房俊畫出來的大餅令李二陛下頗為心動,若是能夠將戰爭與財富畫上等號,則大唐軍隊必然充滿戰鬥力,在財富的鞭策之下足可縱橫四海、開疆拓土!

可若是世家門閥因此而在軍中佔據主導地位,這是李二陛下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心中糾結片刻,李二陛下只得說道:“玄成勿要動怒,房俊也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又未曾當真施行,自然可以由朝中諸位宰輔權衡利弊,取捨得失。再者說,這小子不過就是一棒槌,向來言談無忌,你這一把年歲了,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這就是明顯拉偏架了……

魏徵愈發惱怒,可是皇帝如此說了,他也不得不忍著,只是瞪著房俊的眼神凌厲如刀,充滿怒火……

房俊聳聳肩,不去挑撥魏徵。

小雨淅淅瀝瀝,地頭一時間居然陷入沉默,唯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半晌,一位司農寺的官員忍不住,拉了拉房俊的衣袖,低聲問道:“敢問房府尹,這棉花種植,為何將種子種得這麼深?”

貞觀犁犁開的田壟裡,棉花種子種下去,合上厚厚的一層土。

一般來說,種子不宜種植太深,土層太厚的話會影響種子萌芽,出芽越晚,植株的生長週期越短,產量自然越少。

房俊便解釋道:“棉花的生長週期不長,有充足的時間開花抽穗結果,這般深種,會讓種子在泥土裡更早發芽,根系更加發達,抗病能力也會大大增加。”

那官員一臉懵圈:“這又是為何?”

房俊無語,你哪那麼多的為什麼?

這是後世經過驗證也百十年的種植經驗所總結出來的,怎麼解釋得清楚?

“反正就是這般種植就對了,稍後本官會整理出一份棉花種植的詳細手冊,可以作為棉花種植的參考。”房俊岔開話題,問道:“你們司農卿可曾將全國各地的司農官員召集進京?”

他去年便與司農卿竇靜有過協商,召集天下農官入京,共同編撰一本《農書》,整理天下各地的種植之法,對各種作物的生長習性、耕作技術歸納整理,而後刊行天下,作為大唐農業方面的典籍進行推廣。

可是竇靜這老貨卻遲遲不見動作……

那司農寺的官員尷尬一笑,搖頭道:“咱們竇寺卿倒是想召集天下農官入京,畢竟是大唐農業之盛事嘛,可惜咱們司農寺實在是清水衙門,經費有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不過房府尹放心,竇寺卿已經給天下各州府縣發去函文,只待春耕結束,農官們便會依次進京,絕對不會耽擱大事。”

“呵呵……”房俊冷笑。

經費有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我呸!

竇靜那個老狐狸想什麼,真當我不知道?

經費從來都不是問題!《農書》的編纂乃是京兆府與司農寺牽頭,經費自然有兩家共同負責。這筆經費固然數目龐大,但是對於現在街頭吐口痰都會狠狠的罰上一筆的京兆府來說,算得了什麼?更何況還有希望依靠《農書》提升自家名聲地位的李孝恭背書,用得著你們司農寺花錢?

無非是竇靜見到原本應當屬於司農寺的功勞被房俊與李孝恭分走,心中肉痛不平衡罷了……

那竇靜看似精明,實則愚蠢無比!

房俊冷著臉點點頭,淡然道:“回去告訴你家竇寺卿,本官今年公務繁忙,難以抽身,這《農書》的編撰一事……就不參與了。本官在此預祝竇寺卿馬到功成,成就大唐農業千秋不朽之功業,青史留名,百世流芳……”

你不是心裡不平衡麼?

不是覺得老子搶了你的功勞麼?

那行,老子不玩了!

你自己玩蛋去吧……

那司農寺的官員明顯是竇靜的心腹,深知其中來龍去脈,聞言頓時大驚,連忙說道:“房府尹豈能如此?當初可是您率先提出《農書》編撰之事,現在怎能置身事外?”

正如他所說,司農寺就是個清水衙門,半點油水都沒有。而編撰《農書》需要龐大的人力物力,若是沒有房俊這樣的強勢人物支撐,司農寺自己根本玩不轉!

現在房俊摔耙子不幹了,竇靜自己還怎麼玩兒?

房俊面色一沉,叱道:“你是何人?居然敢質疑本官?”

久居上位,那種無所不在的威儀不經意間便霸氣側漏,嚇得那官員面如土色,額頭冷汗涔涔,趕緊彎腰施禮:“房府尹恕罪,下官不敢質疑房府尹……”

真是倒黴催的!

自己也是沒事找事兒,房俊問起,自己乾脆就一問三不知不就完了?現在可好,非得自作聰明的說道幾句,惹惱了這位不說,若是當真《農書》這件事黃了,自家竇寺卿說不得能扒了自己一層皮……

兩人在這邊嘀嘀咕咕,一旁的李二陛下見狀,奇道:“說什麼呢?”

房俊說道:“啟稟陛下,之前微臣不是與司農寺的竇寺卿商議,要召集天下農官進京編撰一本《農書》作為大唐農耕之典籍麼?原本冬天是最好的時節,一個冬天編撰完成,現在就可以刊行天下了,可惜竇寺卿公務繁忙,一直未曾抽出時間,微臣想著不能打擾竇寺卿的公務,乾脆此事就作罷吧……”

那司農寺的官員眼皮直跳,這當真是告的一手刁狀……

可誰叫自家寺卿藏著小心思?

本來編撰農書最好的時節便是冬天,可是一整個冬天竇靜都在盤算如何在《農書》的編撰當中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最好是能將房俊和李孝恭擠到犄角旮旯,便白白錯過了最佳時機。

現在全天下的春耕已經開始,自然不可能將天下的農官盡皆調入京師……

這的確是竇靜的錯,推卸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