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順之一時間也有點糊塗了。

他心中本來傾向於是那四個和尚說謊。

因為哪有自己丈夫往自己老婆身上潑髒水的?

但聽到周舉剛剛的回報,他一個讀書人,天然對做土娼這種賣肉行當的牛二媳婦有些厭惡,加之牛二本人獐頭鼠目,很是讓人厭惡,故而他現在又開始懷疑是牛二誣告。

“會不會是誣告?”唐順之試探著問許先生。

許先生捻鬚沉思了半天,他也有些苦惱。

你說這幾個和尚沒問題吧,為什麼出事時,正好是他們四個沒辦法證明自己不在場?

可他也是讀書人,跟唐順之的想法不能說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他對牛二的觀感也很不好。

但檢視可不是看誰長相俊美與否,照這種邏輯,許先生看向徐鶴,心道:“那這人絕對是道德君子!”

唐順之還在等著他的訊息,許先生皺眉道:“用刑吧,左右打了板子,不招也得招了。”

唐順之聞言,點了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就在這時,徐鶴開口笑道:“不必麻煩!”

唐順之、周舉和許先生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

唐順之皺眉道:“亮聲有什麼好辦法?”

徐鶴笑道:“好辦法沒有,餿主意倒有一個!”

許先生聞言不滿道:“徐朋友,斷案可不是兒戲,也不是你坐監讀書,不是拍拍腦袋說個餿主意就能解決問題的。”

眾人默然,許先生這話說得很對。

地方官每年斷案都是要提交刑部,且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都會抽查的,若是被發現斷案有誤,或者有人上告,且被查實的,罷官也是有的。

故而古代有很多懸案,除了技術問題,上面的壓力也是一方面。

這時,徐鶴笑道:“許先生先別急,要不你先聽聽我的辦法?”

許先生冷哼道:“說,你可以說,但要真是餿主意,解元郎可別怪我許某人倚老賣老,不給你面子了!”

唐順之也對徐鶴道:“亮聲,你……”

沒等他說完,徐鶴伸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而是開口把自己的辦法說了一遍。

三人聽完後全都皺眉沉思了起來。

好半天后,倒是周舉抱拳道:“大人,許先生,我覺得解元郎說的辦法似可一試。”

唐順之和許先生對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徐鶴見他二人還在猶豫,於是笑道:“我這辦法,也不會對案子造成什麼影響,大不了沒用處,你們再上刑不遲!”

這句話算是說動了二人。

唐順之見許先生點頭,於是便對周舉道:“按照亮聲的意思去辦!”

周舉這個秀才一插手,便專門出門去了。

周舉走後,二堂內的氣氛有些尷尬。

尤其是許先生,對徐鶴有些不以為意,但又覺得對方剛剛的辦法或許可行。

總之,他和唐順之的心思都在案子上,反倒冷落了客人徐鶴。

徐鶴也不在意,端著一盞茶,喝得還挺愜意。

又過去一陣子,二堂外傳來一陣潑辣的聲音。

“把老孃帶到這來作甚?難道你家大老爺想女人了?”

“放肆!”

“喲,現在給老孃裝正經人了,抓老孃的那幾個憨貨,還不是故意抓了老孃的奶子幾把?要付錢的哦!”

“……”

聽到這種汙言穢語,唐順之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許先生和徐鶴也沒什麼,但人設不能塌房,不能比許先生這根老油條,面上古井無波,徐鶴還是要裝一裝的。

他拿起茶盞,遮住臉面喝了一口。

這一幕讓唐順之和許先生看見,不由再次對視一眼,眼中意味莫名,估計是笑話這少年人臉嫩呢。

“大人,民夫牛顏氏已經帶到!”堂外傳來周舉的聲音。

唐順之坐直了身子,冷冷道:“帶進來!”

剛剛還在院中口花花的牛顏氏,在見到一身官袍的唐順之後,頓時收起了滿臉的風塵之色,整個人明顯緊張了起來。

唐順之道:“你就是牛顏氏,你丈夫告官,說你被靈峰寺的幾個和尚玷汙,此言屬實?”

牛顏氏聞言,頓時哭天搶地起來:“大人,你要為小婦人做主啊!那幾個殺千刀得把小婦人拖到樹,樹林裡……小婦人不想活了!”

惺惺作態,徐、唐、許三人心中不約而同生出這個詞來。

唐順之怒道:“大膽的和尚,竟然真的做出如此褻瀆佛祖之事,你這婦人且先別哭,我問你,若是叫你分辨那日幾人,你可能認出!”

牛顏氏抽抽噎噎,跪在地上也沒個正形狀,腰扭著,頭歪著,拿著手帕掖著眼角道:“當然認識,他們,他們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對小婦人……”

“好了!”唐順之打斷她,然後轉頭對周舉道:“把靈峰寺那幾個和尚帶上來!”

不一會兒,四個和尚走進了二堂,站在那婦人身邊,雙手合十,口唸佛經!

“牛顏氏,你且看仔細了,這幾個僧人是不是那日玷汙你的人!”唐順之指著那四個僧人道。

牛顏氏抬頭一看,裝模作樣的還仔細辨認了一番。

好一會,她指著那幾個僧人道:“是他們,就是他們幾個王八蛋姦汙了小婦人,小婦人命苦啊!”

唐順之聞言,面色古怪道:“你看仔細了?確定是他們?”

牛顏氏一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樣子,橫眉道:“沒錯,假不了,就是他們幾個!化成灰,小婦人都認得!”

“哦……”唐順之笑了。

許先生一臉錯愕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牛顏氏。

唐順之拍了拍手,這時,牛二和另外四個僧人被帶了進來。

牛顏氏傻了,看到自己丈夫和另外四個僧人在一起被帶了進來,她完全搞不清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但看著穿紅袍的官員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她總感覺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唐順之端起茶盞冷冷看向牛二道:“牛二,你說你身邊的四個僧人是玷汙你妻子的人,對嗎?”

牛二看到二堂這狀況,也有點懵逼,怎麼又多了四個僧人,到底什麼情況?

但他又不能不答,只好猶猶豫豫道:“是,是吧!”

“哼!”唐順之冷哼一聲,對周舉道:“把這個誣人清明的賊人給我拿下。”

下一秒,牛二就被周舉帶來的衙役鎖了。

牛二懵逼了。

牛顏氏也懵逼了。

靈峰寺的四個僧人更是莫名其妙的傻傻站在那裡。

唐順之轉頭看向徐鶴感嘆道:“亮聲,世人說你有捷才,名不虛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