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處昨天查他,今天就找上門了,還說砸了他們吃飯的傢伙——毫無疑問,所謂的吃飯家伙,肯定是前晚的那兩輛車!

難怪這幫傢伙是吃的是玩命的飯!

地下黨都是不要命的,抓地下黨的他們,豈不就是玩命的飯嗎!

意識到這點後,劉鳳奇立刻制止了手下拿槍對準張安平的舉動。

話說青幫曾經有一段非常闊綽的時期。

民國政府成立後宣佈禁菸,青幫得到了肆無忌憚的野蠻發展,那段時間青幫財氣衝雲霄,支援軍閥、支援內戰,好不威風。(道理和美國禁酒讓黑幫大發展一樣。)

就連大隊長在落難時期,都拜在了天字輩的那位門下。(青幫沒有天字輩,但X金榮這老傢伙以總華探長的身份下海,自封天字輩。)

但隨著國民政府中央集權的加強,隨著國民政府將手伸進鴉片這一行當,青幫的超級闊綽期就結束了——特務處從三鑫公司拿回來鴉片的總經銷權,青幫現在只能吃到分銷的紅利,財力大不如前,且也認識到了現實。

現實就是他們雖然厲害,但面對強權,他們能依靠的其實是關係網,而不是手中的傢伙什。

或許底層的幫會份子還不能理解,但高層卻有清晰的認知,劉鳳奇作為低輩分的悟字輩那位的徒弟,自然也曉得其中關係。

“張老闆,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誤會,純屬誤會!”劉鳳奇雖然不知道張安平具體的底細,但知道他們是特務處就夠了,此時笑的滿面春風:

“張老闆,這件事是兄弟我的錯,自罰三杯!必須自罰三杯!”

但豈料張安平依舊是不緊不慢:

“劉老闆這般識趣,那還真是和氣生財。”

“六輛卡車、24輛腳踏車給還我。”

劉鳳奇聞言皺眉。

明明是兩輛卡車八輛腳踏車,怎麼翻了三倍?

我說的是自罰三杯,不是自罰三倍!

他手下忍不住了:“胡說!分明是兩輛卡車八輛腳踏車!你們訛人訛到我們頭上來了!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裡是什麼地方!”

張安平依然不緊不慢的道:“打聽了啊,所以我們上門來了,和氣生財嘛!劉老闆你說呢?”

我說你個毛線!

但向特務處先動手的帽子扣下來,這事終究是自己理屈,劉鳳奇笑道:

“張老闆說的是,和氣生財嘛!兄弟不對在先,六輛卡車,24輛腳踏車,兄弟開走!”

他的心在滴血,扣過各種乾股分紅,4輛卡車他得多少天才能賺到啊。

“劉老闆仗義!”張安平笑眯眯道:“那還請劉老闆把貨還給我們!”

“那三萬大洋的貨可是我們的經費!劉老闆要是不給,兄弟我就得喝西北風了!”

什麼他媽叫得寸進尺?

這就是!

但這就是所謂的江湖人慣用的一招——沾染他們,他們就跟蒼蠅一樣揮之不去,得寸進尺的在你身上吸髓喝血!

劉鳳奇氣極。

一名手下直接拿槍對準了張安平的腦袋:

“去你碼的!狗屁的貨!那是我們的貨!你們那兩車,根本就是空車!”

“原來是釣魚啊!難怪我的人還沒進上海就被扣了!”張安平瞬間恍然,然後笑眯眯道:

“劉老闆,你知道上次拿槍對準我的倒黴蛋,現在怎麼樣了嗎?”

不等劉鳳奇回答,張安平就自顧自的說:

“話說那人還活的好好的,不過他身後的黨務處就倒了血黴了,丟了對郵檢處的控制權不說,現在見到我先躲三百米。”

“你們,打算怎麼辦呢?”

這一次劉鳳奇沒有制止手下,而是冷著臉問:“張老闆想怎麼辦?我劉某人也不是嚇大的!想從我劉某人的身上吸血?沒門!”

他認為張安平在唬人。

黨務處可是和特務處平級的機構,會被一個無名小輩嚇到?

嗯,他沒聽過張安平的名字,不認為張安平在特務處是什麼大人物。

張安平沒有回答,而是端起了桌上的茶碗喝茶,但就在飲了一口後他突然動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拿槍對準自己的這人的胳膊,茶碗摔碎直接插進了他的胳膊,對方吃痛本能的鬆手,駁殼槍掉下來的時候被張安平接住。

一腳將傻不拉幾的這名幫會份子踹飛後,張安平將手槍拍在桌子上。

說起來慢,但這一切卻是在一秒不到的時間內完成的,當張安平將槍放在桌子上的時候,大廳內的幫會份子才完成了拉動槍栓的動作。

劉鳳奇終究不敢和特務處撕破臉,急忙阻止。

而張安平不以為,面對能隨時擊發的槍口威脅,他卻轉頭對身後的李伯涵他們道:

“記得我說過吧?拿槍威脅人的時候,保持一米距離!他敢動就開火,不要傻不拉幾的槍口靠近對手指人,咱們乾的是殺人的勾當,不是唬人的勾當。”

這話其實是說給這幫幫會份子說的。

劉鳳奇聞言臉一陣青一陣白。

打臉,這實在是太打臉了!

但張安平的難纏他已經領略到了——混江湖靠的不是打打殺殺,打打殺殺是基礎,但終究靠的是審時度勢和取捨,還有人情世故。

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早就被更強力的單位滅掉了!

劉鳳奇能做到壟斷江浙私鹽,審時度勢的能力不差,當張安平敢當著他的面傷了手下他卻沒有下令開槍的時候,已經註定他輸了。

劉鳳奇深呼吸:

“一萬的貨!兄弟我給張老闆折現!”

張安平悠然的坐下,在一眾幫會份子緊張的警告中拿起桌上的手槍把玩,並沒有回答劉鳳奇的話。

劉鳳奇見狀,長嘆一口氣後道:

“三萬的貨,折現,張老闆請帶走。”

他慫了。

民不和官鬥啊,更何況是特務處這種強力單位,連鴉片的總銷權都能從三鑫公司拿走,他要是鬥下去,付出的代價肯定比三萬現錢多。

張安平不解的看著劉鳳奇:“劉老闆,兄弟我拉一趟貨,從南京到上海一毛不掙嗎?”

劉鳳奇好懸一口血噴出來。

你特麼還要掙錢?

你特麼還要掙錢?

你特麼難道不知道你那兩輛車是空車嗎?

李伯涵他們五個都傻眼了。

天吶,還要步步緊逼?

老師,你就不怕狗急跳牆嗎?

“你要掙多少?”

劉鳳奇的心都在滴血。

“30個點吧!兄弟我也不是黑心人,3萬的貨就賺30個點吧,兄弟我少賺點,一萬的利潤給我即可!和氣生財嘛!”

張安平一副我心善的模樣。

劉鳳奇篡緊了拳頭。

這一刻,他多想下令開火啊!

你特麼喂不飽了是吧?你特麼4輛卡車不知足,還要三萬,三萬不知足,還要一萬!

“好!”

劉鳳奇咬牙切齒的答應下來。

“那劉老闆請準備吧。”

張安平這一次沒有繼續,劉鳳奇終於鬆了口氣,示意手下去準備。

還別說,幹私鹽這行還真行,現場就能拿出四萬法幣外加四輛車。

沒多久,四輛車就開了過來,還有半箱子錢。

面額大都是10元為主的。

話說這時候的法幣面額還都不大,不像日後,面額一萬的都出來了……

劉鳳奇以為能送走人了。

但他錯了。

張安平根本就不是瞄著4萬法幣來的——四萬法幣而已,他張安平能看在眼裡?

在笑眯眯的將錢擱在桌上後,張安平再次說:

“對了劉老闆,麻煩你把我們的私鹽也還給我們,那可是上海區的經費,不是兄弟我的錢!”

這一刻的劉鳳奇終於明白,對方就沒打算善了!

以對方的胃口,所謂的私鹽,恐怕是裝滿六車吧!

滿滿六車的私鹽,他今年給張安平白乾?

所以劉鳳奇站了起來,怒聲道:“張安平,你要逼我撕破臉嗎?”

才知道嗎?

張安平心裡冷笑。

就在劉鳳奇等待回答的時候,張安平突然拿槍指向了劉鳳奇:

“對!”

“就是要你撕破臉!”

“敢截我的車!你算什麼東西?”

“你以為你背靠恆社了不起嗎?你以為你在上海編一張利益網你了不起嗎?”

“敢截特務處的車!”

“我懷疑是共黨指使你這麼幹的!跟我走一趟,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劉鳳奇不為所動,冷聲道:“信不信我讓你今天走不出去!”

這才是江湖大佬的風采,被槍指著色都不變。

張安平沒有回答,嘴炮不是這麼耍的。

他開槍了。

當著幾十條槍的槍口他開槍了。

砰砰砰

連開三槍,三名幫會份子應聲倒地,緊接著打出了第四槍,直接命中劉鳳奇的膝蓋。

砰砰砰

幫會份子還擊。

但張安平卻在他們開槍前躍出翻滾落地,一拳砸在了劉鳳奇的臉上,腳踩其頭後拿槍直指劉鳳奇的腦袋:

“誰敢開槍!”

才開了幾槍的幫會份子頓時停止,慌忙躲閃間才掏出槍的李伯涵他們茫然的看著現場,手足無措。

突然,村外響起了爆炸聲,緊接著噼裡啪吧的槍聲就響了起來。

相比起單發的栓動步槍,衝鋒槍短時間內爆發的火力實在是太強了,這些幫會份子根本分不清栓動步槍單發和衝鋒槍連發造成的不同,還以為來了一支軍隊。

可此時大廳內,他們的老闆卻被張安平踩在腳下,他們又不敢開槍,只能傻愣愣的站著。

劉鳳奇嘴硬:“張安平,有種你弄死我!”

張安平也不慣著,一腳直接踹在劉鳳奇臉上,踢掉了劉鳳奇幾顆牙後,在一眾幫會份子激動的舉槍威脅中,他冷漠的說:

“我死了,你們全部連同家眷都得陪葬,敢試試嗎?”

這才是這些幫會份子的軟肋!

有人是亡命之徒,但家人終究是牽絆。

更何況張安平一直表現的貪得無厭,其實就是在向這些人灌輸一個認知:

老子不怕死!

他每一次近乎在刀口上跳舞似的步步緊逼,都在向幫會份子傳達一個認知:我不怕死。

而劉鳳奇的每一次退縮,也在向幫會份子灌輸一個事實:

這人我們惹不起。

一次次的退縮,一次次加強了這種印象。

而這就是張安平的鋪墊,所以在他動手後,只有寥寥幾聲槍響,大多數幫會份子都遲疑的沒有第一時間開火。

且開火的幾人也都紛紛本能的抬高了槍口。

哪怕他們因此倒下了三個同伴。

原因很簡單,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披著強力機關官身且不要命的人,有多可怕?

說到底,他們終究是幫會份子,不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軍人,在絕對的利益和生死麵前,猶豫、遲疑本就是人之常情。

但想拿捏到這種程度,一般人肯定做不了。

李伯涵他們這時候快跪了。

這就是老師啊!

牛逼!

小母牛上天啊!

剛才槍響,他們都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可沒想到不僅沒有完蛋,還被老師輕易控制了局面。

眼見這些幫派分子不敢開槍,張安平開口道:“這裡誰是二號人物?”

二號人物不是青幫固有的說法,但字面意思他們明白。

有人站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從今往後,這裡你接手!”張安平卻向他扔了一個天大的餡餅:

“保持原來的規矩,該給誰上供的給誰上供,不知道的就等等,我的人審他,保準什麼都撬出來!我沒別的要求,以後照上海區的份子,給我雙倍即可。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如果有官面上的麻煩,我來解決!”

被張安平踩在腳下的劉鳳奇驚了,這是想要了他的命啊!

他不顧疼痛的吼道:“曲元木!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張安平這一次沒有踹腳,而是任憑劉鳳奇喊叫。

他一次次的逼劉鳳奇讓步,不就是為了加深自己很強大、劉鳳奇惹不起的印象嗎?

這時候幹嘛讓劉鳳奇閉嘴?就得讓他們看看劉鳳奇抓狂到胡言亂語的樣子!

喚做曲元木的幫會份子這時候已經被巨大的幸福籠罩了起來。

佔據關卡坐地收私鹽的買賣很賺錢,哪怕是乾股分紅後,劉鳳奇也拿了驚天的收益。

作為二把手,他能不動心嗎?

此時突然有人告訴他,這裡以後你當家——他看到的是白花花的銀子!

他忽略了劉鳳奇抓狂的吼叫,而是在幾秒後,強壓著興奮:“小的曲元木,願聽長官吩咐!”

至於劉鳳奇,此時曲元木根本就沒將他當回事。

“讓你的人停止抵抗,李伯涵,帶人通知咱們的人,停止進攻!”

“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