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鶴等人天矇矇亮就起了床,等城門一開,一行人便騎馬朝城北山廠行去。

說是城北,但足足走了二十多里路才看到山廠設的一個小公所。

他們一行人個個騎馬,剛到公所門前,便有一個穿著土色文綺的官員走了出來。

“在下易州山廠遵化倉大使袁仕見過幾位大人,不知幾位可是徐同知一行!”

徐鶴下馬後,解下腰中的京衛指揮同知腰牌遞給袁仕,然後又把工部出具的公文拿了出來。

袁仕見真是徐鶴一行,趕緊跪在地上磕頭道:“下官見過大人!”

一旁的李彝道:“起來吧,我家大人為何來此,部裡已經告訴你了吧?”

袁仕連忙道:“已經告知了!”

“帶我們過去!”

“不知同知大人是先看營房駐地,還是先看建營房的大木!”

李彝看了看徐鶴,見徐鶴沒有表示,於是開口道:“哪離得近?”

袁仕道:“儲存木柴的倉棚就在不遠處!”

幾人將馬匹交給隨行的親兵,然後跟著袁仕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倉棚走去。

一路上袁仕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人仔細著腳下,這地方前些日子剛下過雨,又要搬運木料,地上泥濘得很。”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不遠處用樹皮、枯草、木頭搭建的棚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一眼看不到邊。

周弼看著近處山林間早就沒了綠色,只有一個個樹根留在其間,不由感嘆道:“這一棵棵大樹被伐倒,還要運到此處,近處還好些,遠處可就太辛苦了!”

約莫五十多歲的袁仕是個健談的,他見徐鶴雖然不說話,但面色還算和藹,於是便壯起膽子叫苦道:“可不是嗎?這種天還好,要是到了冬天,京裡柴炭不夠,民夫們還要耐著嚴寒上山,砍伐木頭出了一身汗,轉眼間內裡的衣服就結冰了,他們只能燒火取暖,那日子,苦啊!”

眾人默然,那場面想想都覺得不易。

周弼打岔道:“還有多遠!”

“就在前面!”袁仕的手一指道,“都是上好的松木,拿火一燒,就能做地基蓋房子,結實得很!”

說完,眾人跟著他走到倉棚處,果然,映入眼簾的都是合抱的大松木。

李彝很是滿意,笑著對袁仕道:“你這人,做事還挺妥帖!”

袁仕笑道:“倒不是小人的功勞,我這倉大使就是個甩手掌櫃,平日裡要進山督促伐木,這些木材都是吳老爺幫忙料理的!選用的都是上好松木!”

袁仕話音剛落,周弼皺眉道:“吳老爺?是不是家裡有人做青州知府的吳家?”

“對對對!”袁仕笑道:“這位將軍倒是對咱們山廠挺熟!”

周弼沒有管那袁仕,而是轉頭看向徐鶴。

徐鶴開口道:“去驗驗貨!”

袁仕笑道:“還是徐大人做事妥帖!”

說完,他對周弼道:“這位大人,倉棚西南的立柱上有記號,從丁十三倉到辛十五都是供京衛取用的松木!”

周弼一揮手,帶來的親兵便跟著他去了。

留在原地的徐鶴問袁仕道:“袁大使,我這次奉皇命來此招兵,你們山廠的人手裡,年輕人多嗎?”

袁仕聞言搖了搖頭道:“徐大人,按理說,這種事不是下官可以多嘴的,但說實話,誰讓京衛來咱這地方招兵,實在是啥也不懂亂出餿主意!”

徐鶴聞言一愣,頓時來了興趣:“哦?說說看,這主意怎麼就餿了?”

袁仕道:“咱們遵化是個小縣,本來人口就不多,能上山伐薪的壯勞力更少,京衛把人都招走了,那山廠怎麼辦?豈不是要耽誤工部的事了?”

“還有,這人手都是吳家組織的,他們吳家都是跟這些人簽了契的,大人您想啊,吳家那可都是提前幫這些人支了代役銀的,怎麼可能隨便放這些人走!”

“代役銀?”徐鶴皺眉道,“吳家為什麼要給這些人付代役銀?”

袁仕輕咳兩聲,臉上露出尷尬之色,不敢再說!

就在這時,突然李彝帶著人匆匆回來了:“大人,木材有問題!”

徐鶴聞言心一沉:“怎麼回事?”

一旁的袁仕嚇得呆立當場,口中喃喃道:“有問題?什麼問題?沒有問題啊!”

徐鶴也不理他,跟著李彝就朝東面走去。

其實壓根沒走多遠李彝就指著乙字三十三號倉棚道:“大人,你看!”

其實已經不用李彝指點了,徐鶴剛剛路過的地方松香味瀰漫,入眼都是大木。

可眼前的木頭卻只比碗口粗些,而且還不是松木。

徐鶴不太懂木材,皺眉道:“這是什麼木頭?”

此刻的袁仕早就嚇傻了,他驚慌道:“怎麼是臭椿?為什麼是臭椿?這,這這……”

李彝揪住他的官袍便罵道:“你是倉大使,你卻來問我家大人?”

袁仕哭喪個臉道:“前幾日卑下都在山裡,昨晚才回來,這件事是吳家幫忙操辦的呀!”

“混賬,到底是吳家管事還是你管事?”李彝氣瘋了。

這時,周弼也發現了不對匆匆趕了過來,剛見到徐鶴,他便沉著臉道:“公子,不對,全都是椿木,香椿、臭椿都有!”

徐鶴就算再不懂木材也知道椿木是不能拿來建房子的。

這東西容易生蟲,冬天還好,開了春之後,用這種木頭建的房子很快就會生蟲朽爛。

住不了多久,營房就會白費,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李彝開口叫下面人將袁仕抓了起來。

被捆住手腳的袁仕躺在爛泥地裡痛哭流涕,大喊冤枉。

徐鶴道:“為什麼吳家會給民夫出代役銀?”

袁仕這時候也不隱瞞了,開口道:“吳家是他們的地主,上山的民夫多是與吳家的長工!”

“為什麼他要用自家的長工?為什麼他要給自家長工交代役銀?”

“這,這,一直都是這麼幹的,下官也不清楚,不清楚啊!”

徐鶴冷笑一聲:“你是不清楚還是不敢說?”

袁仕這下也不喊冤枉了,只可憐巴巴地看向徐鶴。

就在這時,馬蹄聲想起,遠處公所旁上山的民夫們跟見了瘟神似的紛紛避讓。

徐鶴看了眼袁仕,對李彝道:“把這傢伙先弄走,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