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從河南千里迢迢前來哭喪的汝王府左長史吳玉榮終於進京了。

剛進京,這位吳長史連住的地方都沒找,直接帶著王府一干人等去了東大街西側的禮部衙門。

剛到禮部衙門口,禮部衙門的門房見到浩浩蕩蕩一波官員湧了過來,頓時嚇了一跳。

他們禮部可不是其它幾部,是出了名的冷清衙門。

這一下湧來這麼多官員,門子二話不說就衝進衙門裡彙報去了。

等邱騰聽到動靜,從裡面出來時。

禮部衙門口已經一片縞素,哭嚎之聲震天。

邱騰見狀,白鬍子都開始顫抖了,他下階之後怒問:“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禮部衙門口鬧事?誰是領頭的?”

吳玉榮哭的棲棲遑遑地走了出來,見到邱騰,他面色哀慼道:“邱學士,下官汝王府左長史邱玉榮!求學士為咱們汝王府說幾句話啊!”

一聽是汝王府的人,邱騰瞬間來了脾氣,他早就看宗人府外面的汝王府等人不爽,沒想到,這幫人越鬧越大,今天竟然跑到禮部衙門來了。

“你身為王府屬官,此時不在藩邸幫忙料理老汝王后事,跑來我禮部衙門作甚?”

吳玉榮哭道:“回稟部堂大人,汝藩歷經五代,開枝散葉,花銷日多,年初朝廷答應撥付汝藩八萬兩白銀,迄今為止未嘗得見,老汝王崩逝,汝王府雖變賣器物,收攏銀錢,但還是無力支付下葬所費!故而……”

他的話還沒說完,邱騰冷笑:“你們汝王府,光是在衛輝就有上好良田一萬餘頃,河南、湖廣都有藩田,且不論朝你王府投獻寄田之輩,你們會缺錢?你們會缺這八萬兩?笑話!”

邱騰本以為,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地步了,這個王府長史定然羞慚告退。

誰知吳玉榮哭道:“我家老王爺在世時,遇到水旱之災,都為朝廷分擔糧米,哪一年不在衛輝之外開設粥棚?”

“老王妃,憐貧惜寡,別說河南,就是湖廣的可憐人,都受恩無數。”

“至於部堂大人所說的藩田,那是朝廷和歷代先帝所賜,斷無售賣換銀兩的道理!再說了,國法也不容啊!”

“還有,邱部堂,你所謂的投獻寄田,可有證據?”

……

“你!”邱騰說到底就是個文人。

叫他搞點文字工作還行。

說說大道理也可以。

但涉及到具體事務,一是他從沒有參與事務,所以沒有資料支撐,無法反駁對方的話。

二是他也是個端方君子,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人在大街上紅臉。

眼看著聚攏的群眾越來越多。

吳玉榮愈發放肆,見邱騰不說話,他回到隊伍中,帶頭痛哭起來。

“這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大幫官員堵著禮部衙門口哭喪?”

“聽說是汝王死了,朝廷欠著汝王府的錢,老汝王現在還停在王府裡沒有下葬呢!”

“哎呦,喪德喲,人死為大,趕緊把錢給了下葬啊,這麼停著都叫個什麼事啊?”

“可說呢,雖然王府不缺錢,但你這時候還不趕緊把銀子給了,息事寧人算了!”

“算起來,老汝王還是當今皇上的叔叔輩呢!”

……

眼看局面即將失控,邱騰終於反應過來:“快,快,去叫五城兵馬司的人過來!”

說完,他招了招手道:“備車,老夫要去文淵閣!”

文淵閣裡!

邱騰當然不會去找當事人徐嵩,他直接去了首輔值廬。

見到秦硯,他開門見山直接道:“首輔,我禮部衙門被汝王府的長史帶人給堵了,這成何體統?請你趕緊派人去把他們攆走,不然我們禮部衙門還怎麼做事?”

秦硯聞言道:“還有這種事?這汝王府真是膽大包天!你等一等,我叫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派人去把他們攆走!”

說完手寫兩張條子,叫龔有為送了出去。

眼見秦硯這麼爽快,邱騰心中總算安定了一些。

可是沒過多久,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衙的人就在外面稟報,說是那汝王府長史吳玉榮請出老汝王的靈牌捧在上手,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的差役全都不敢輕舉妄動了。

邱騰聞言徹底傻了。

這還怎麼辦?

老汝王就算是朝廷圈養的豬,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動他牌位的。

這下事情僵持住了,邱騰急了:“首輔,您趕緊拿個主意啊,這事情再不處理,那不成笑話了?”

秦硯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道:“別急!”

說完,他轉頭道:“吳閣老、徐閣老在不在?”

一旁站著的龔有為道:“都在!”

“嗯,你去跟兩位閣老說說,咱們三人一起進宮求見陛下吧!”

龔有為聞言轉身出了門。

不多久,吳興邦和徐嵩都趕了過來。

眾人坐下,邱騰又耐著性子將事情的本末說了一遍。

這次,總算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幾位閣老一齊到內城滷薄處,讓太監去找王吉。

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王吉只是派了個小太監出來通知一眾閣臣道:“內閣宜自處置!”

自行處置?

等訊息的邱騰傻了。

這來來回回折騰快兩個時辰了。

最後等來個這樣的結果。

今天,他的禮部衙門算是徹底成了北京城的笑話了。

徐嵩聽到至正帝的旨意,心中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而且,他還猜到了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

眾人回到文淵閣內,秦硯嘆了口氣道:“陛下要我們便宜行事,你們幾位都說說怎麼辦吧?”

吳興邦事不關己,自然不急著發言。

秦硯見他垂首不說話,於是轉頭對徐嵩道:“中望啊,你看呢?”

徐嵩心中冷哼,果然如自己所猜。

“這件事還是要請左宗人駙馬都尉孫昂出面!”

眾人一聽,全都楞住了。

是啊,邱騰都把這茬給忘了。

說到底,這是皇家的家務事。

宗人府雖然沒有宗令、宗正,但是還有宗人吶。

孫昂字廷舉,武宗十二年的進士,後來尚武宗皇帝的次女雲陽公主。

現在雲陽公主早逝,孫昂也徹底放飛自我,家中納了數房小妾,一把年紀了還在夜夜笙歌。

不過,甭管這人有沒有用,但他宗人的身份卻是實打實的。

拉出來先頂一陣子吧。

秦硯看著徐嵩,心中也是無語,虧得你還能記起這位活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