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達距離貢院還有幾條街的地方就已經走不動了。

跟在後面的丁澤等人上前將馬車上的考籃提了下來,接著扶著徐鶴等人下車。

剛下車,徐鶴就看到了這一世從沒見過的場景。

記得上次看到這麼人頭攢動的景象還是上一世在泰山頂上看日出的時候。

什麼叫水洩不通,什麼叫揮汗如雨,什麼叫摩肩接踵,這就是了。

人群抱怨著,不時有罵娘聲傳來。

謝家的馬車跟別的府中馬車一起,都成了士子們攻擊的物件。

就在徐鶴他們寸步難行之際。

遠處的人群突然躁動起來。

衣冠楚楚計程車子們猶如潮水一般翻湧著,人群更加擁擠了。

謝良才皺眉道:“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前面傳來喝罵聲與驅趕的吆喝聲。

果然,沒一會兒,人流就被維持秩序的衛所兵們生生擠出了一條通道。

馬車被分流到各個街巷中,道路也漸漸寬敞了起來。

就在這時,徐鶴看見騎在馬上,一頭熱汗的薛永志。

薛永志也在這時恰好看到了徐鶴等人。

他俯身朝身邊人說了點什麼,然後他馬旁的軍士就朝徐鶴等人擠了過來。

一路上看見有不長眼擋路計程車子,鞭子直接就揚了起來。

嚇得這幫文弱書生們敢怒不敢言,只好躲開一條路來。

那軍士到了徐鶴等人面前道:“幾位公子,指揮使大人命我護送你們前往貢院。”

聲音不大,但周圍人全都聽到了。

他們看徐鶴幾人的眼神頓時變了。

這是誰家的子弟,怎麼連這幫兇神惡煞的甲士也對他們這麼客氣。

大庭廣眾之下搞特殊,徐鶴剛想拒絕,誰知不遠處人潮中高壁豎起手來高呼道:“亮聲,亮聲,我們在這裡。”

原來揚州府學的大部隊竟然跟他們距離不遠。

徐鶴見狀,對那甲士道:“這位軍爺,麻煩你幫忙把我們府學的夥伴一起接來。”

那甲士也不搭話,直接帶著人排開人群將高壁他們引了過來。

此時的揚州府學生們,被人潮擠得雲鬢散亂,一身帥氣的瀾衫也被擠得皺皺巴巴。

“亮聲!”

“德夫兄!”

“克用……”

徐鶴道:“大家跟著這位軍爺,咱們一起走,人太多,別走散了。”

那衛所兵見人已到齊,連忙帶著徐鶴等人朝前擠去。

徐鶴本想跟薛永志打個招呼。

誰知他忙得早就不知去了哪。

就這樣,徐鶴等揚州府學眾人算是走了綠色通道,一路上暢通無阻的朝貢院走去。

這讓兩側計程車子們豔羨無比。

府學生裡也是感嘆道:“幸虧亮聲在,不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擠到貢院呢。”

原來貢院發放號牌都是按順序的,前面的號牌都是位置較好的地方。

號子因為是斜坡頂,所以要麼直面太陽,曬得人頭暈腦脹大半天。

要麼是陰涼地,只有巷道的一線光,眼睛不好的根本看不清號舍裡的物什,更別提寫字了。

就在眾人趕到貢院大門前時,今年鄉試已經開始入場。

從宋代開始有春秋試開始,各路、州、軍科場均限八月引試。

而禮闈試士都在二月,殿試則在十月。

大魏朝這是沿用了宋元的做法。

徐鶴在後世時看書上的鄉試之法,史籍大多語焉不詳。

而各種筆記、上也沒有詳盡的描述。

所以他還是很期待參與這次難得的鄉試體驗的。

因為外簾的巡綽全都交給了龍虎衛。

故而徐鶴等揚州府府學計程車子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貢院門前。

此時的貢院也是人頭濟濟。

但這裡可就比大路上有秩序多了。

所有人拿著自己的浮票排入十幾個長隊之中。

吏員們根據各人手裡的浮票先行點名,然後按照籍貫穿插放行。

待徐鶴進入貢院後就到了搜檢的地方。

剛進貢院大門,徐鶴就看見了昨日裡一直說要將他抓起來,以避嫌疑的大冤種河南道巡察御史鄧青。

此時的他,身後跟著十來個吏員,正在監視搜檢官搜檢士子。

徐鶴見到他,心中問心無愧,自然目不斜視,堂堂正正地接受搜檢。

鄉試的搜檢,可就跟會試一個檔次了,絕不是童生試能比。

所有人除了犢鼻短褲,全都清潔溜溜,好在大家都是男人,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輪到徐鶴時,鄧青也發現了他。

不過他臉上神色不變,看了一會兒徐鶴後,便轉開了視線。

就在這時,突然徐鶴前面鬧騰了起來。

原來一個士子被搜檢的軍士發現他在穀道藏了東西。

鄧青和現場的搜檢官聞言,立刻起身將那考生抓了出去。

周圍人見狀全都瑟瑟發抖。

徐鶴知道,前面那個考生完了。

若是普通的夾帶,被查到,估計也就是杖責之後流放,家裡有人的交點錢,疏通疏通,說不定只要罷考三年就還能繼續科舉。

但前面那位仁兄可就慘了。

敢把聖人之言藏在那麼腌臢的地方,這不是褻瀆聖人嗎?

這種情況,向來都是直接在考後上報大宗師,罷去生員功名,然後再枷號示眾,杖責流放煙瘴的,天王老子來說情都沒用。

不過很多士子還是看出了這一科鄉試的不同。

搜檢的十分仔細,有的時候穀道這些地方搜檢人也是不想做那噁心事的。

故而有人想碰碰運氣。

但這一次鄉試,甭管你是什麼人,什麼來頭,那些軍士們不厭其煩的給這幫讀書人做指檢,無一遺漏!

有的時候,這個時代真的很古怪。

什麼事情都可以隨機變通。

但有的事情卻是上下堅持,不允越雷池一步的。

這可能就是這個時代的價值觀吧。

徐鶴從搜檢處過關後,穿好衣服,一手提著考籃,一手拿著號牌。

貢院號舍按《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子序命名。

徐鶴手裡拿著的號牌上寫著,宙三十三號。

就在徐鶴以為要去尋找號舍之時。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神龕,所有的生員路過時全都跪倒在地,口中高喊:“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徐鶴傻了。

貢院乃文興之地,跪也應該跪孔子啊,為啥眼前神龕上卻是一個武將打扮的……

徐鶴突然發現,就在神龕上方寫著【考神張飛】。

這……

《三國演義》裡的張飛張翼德什麼時候成了考神了?

不過轉念一想,歷史上的張飛可不是粗莽暴躁、動輒殺人放火的武夫。

其人書法極有功夫,遒勁雄邁。

傳世者有《刀鬥銘》、《記功題名刻石》,西川平都山的《立馬題名碑》等等。

如此本事,向來當個考神也未必失格吧。

在考神前,高升一面紅旗,上書《冤魂怨鬼皆來》六個大字。

就在他怎麼也想不通,考試喚鬼來是何道理時。

身邊謝良才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招來冤屈的鬼魂們看看進場計程車子,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放榜之前,冤仇一筆勾銷,以免仇人中舉,門廳熾熱發燙,怨鬼不敢上門,以至於有冤無處申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徐鶴恍然大悟。

還能這麼玩?學習了,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