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聽到聲音紛紛朝後看去,不一會兒,圍著的人牆排開一條路來,一個踉踉蹌蹌的青年被人扶著走了進來。

眾人一看驚呼道:“丁二小!”

徐鶴也在這時詫異地看著來人,原來他就是他們在溱潼外圍救下的那個青年。

老鄭頭看到丁二小,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激動之色,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強忍著喜悅道:“二小,你沒死?”

丁二小抱著老鄭頭哭道:“鄭大爺,二小沒死,二小沒死!”

老鄭頭旁的青年一拳捶在丁二小胸口道:“丁二哥,我們大家見你回來被抓走了,以為你被竇老賊他們殺了埋了!”

丁二小聽到竇馬童的名字,虛弱但桀驁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罵道:“狗日的,還想殺了,我趁他們不備又特孃的逃了。”

“二小!”

“哥!”

突然,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孩扶著一個瞎了眼的婆婆走進了人群。

丁二小一個昂藏的漢子,在看到瞎眼婆婆後激動地哭出聲來,立刻掙脫了攙扶他的人衝到婆婆面前“咕咚”跪下喊道:“娘!”

那瞎眼的婆婆伸出乾瘦的雙手,顫抖著摸著自己的兒子,從已經無法睜開的眼睛縫中流出兩行渾濁的眼淚。

“娘,恕兒子不孝,我逃了,竇老賊肯定想方設法找你們的麻煩了!”丁二小哭著磕頭道。

一旁的青年將他扶起,哽咽道:“丁二哥,竇馬童把大娘和娟兒妹子全都抓進了府裡,要不是咱們反了,娟兒妹子就……”

丁二小聞言咬牙切齒道:“那竇馬童呢?我要生撕了他!”

那青年得意道:“死了,被我們活活打死了!”

丁二小詫異地看著他,猶自不敢相信這個訊息是真的。

老鄭頭點了點頭道:“不僅竇馬童,還有那些平日裡欺負我們的人,全都被我們抓住殺了!”

那青年笑道:“二哥,還有那個呂三,你記得嗎?他被我們抓了還沒殺,到時候給你洩洩恨!”

丁二小聞言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向徐鶴,問眾人道:“你們為什麼要殺他?”

青年狠狠瞪了一眼徐鶴道:“這傢伙跟竇馬童他們都是一夥的!”

徐鶴直接無語,自己的成分什麼時候被劃為鹽霸了?

青年擺了擺手道:“你們別胡說,這位公子在路上救了我,當時的我差點餓死了,就是這個公子把我救上船,餵了點吃的。要不然現在我早不知道倒在哪條路的路邊了!”

“而且他們把我救上船後,我裝作昏迷了過去,聽到他跟手下人說了,要勸說什麼張兵憲不要派兵圍剿我們栟茶!”

徐鶴愕然道:“原來我們說話時你醒著呢?”

丁二小點了點頭:“因為我看你們隨從手裡帶著刀,以為你們是賊匪,所以就裝昏了,不過,沒多久後我就真的睡著了,剛剛要不是被人發現我在船艙裡,說不定現在我還睡著呢!”

徐鶴:“……”

老鄭頭聞言皺眉對丁二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二小於是將他逃走後怎麼躲避竇馬童派出的鹽兵,怎麼誤打誤撞遇到了徐鶴等人,又在船艙裡聽到徐鶴提到栟茶場的事情一股腦全都說了出來。

當眾人聽到丁二到徐鶴那句【是朝廷辜負了他們】這句話時,所有人都哭了。

他們中很多人都是從祖上就開始在栟茶曬鹽。

儘管曬鹽這個活計非常辛苦,但是為了混飽肚子,他們忍耐了一代又一代。

真的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造反?

真的不是活不下去了,誰願意背井離鄉?

但朝廷的課稅越來越重,官員的盤剝越來越狠,終於,上次二厘一斤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賊老天,終究是不要讓他們活下去了。

就是這樣一群人,就是這樣一群苦命人,到現在為止,還以為壓迫他們的是官員、是朝廷,而不是那個躲在深宮裡,天天只知道修長生不老的人間帝王。

徐鶴有些悲哀,有些替他們不值,但他沒辦法告訴這些苦命人,其實真正要你們這些子民命的,就是你們心中那個神聖的,不容侵犯褻瀆的那個人。

人們因為丁二小的講述,針對徐鶴的敵意明顯減輕了。

老鄭頭喝退押著他的幾個青年人,驚疑不定道:“徐公子,你真的有辦法救救我們?”

徐鶴知道此時不能猶豫,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相信我!”

“鄭大爺……”剛剛那個青年激動地想阻止,但被他身邊的丁二小攔住了。

那個青年似乎很聽丁二小的話,被攔了一下後,雖然臉上依然憤憤不平,但終究忍了下來。

老鄭頭看了一眼那個青年,又轉頭對徐鶴道:“徐公子,請說說你的辦法!”

徐鶴調整了下思緒,點了點頭道:“首先,你們要先放了海陵縣令,他剛剛上任,跟海陵和各個鹽場沒有絲毫糾葛,你們抓他沒有任何道理!”

老鄭頭皺眉道:“可是……”

徐鶴搶先道:“我知道你們的擔心,那不如這樣,請陳縣令先出來,你們可以派人跟著他防止他逃走,想要破局,終究要落在那位陳縣令身上!”

老鄭頭想了片刻,朝身後幾個灶丁點了點頭。

那幾個灶丁得了吩咐,於是轉頭飛奔進了竇馬童的府邸內。

不一會兒,蓬頭垢面的陳華就被幾人拖了出來。

徐鶴在看到他時差點笑出聲來,原本這陳華長得就頗似老農,再經過這麼一折磨,現在更好了,不是老農了,變老佃戶了!

陳華被這幫人折磨慘了,灶丁們對他不打不罵,但既不給吃飯也不給喝水,把他掉在水牢裡,只有腳尖稍稍能著地,搞得他欲仙欲死。

當他被人提出來時還以為末日到了,他正準備慷慨陳詞一番便毅然決然赴死,誰知一抬眼就看見一副笑盈盈的面孔正在看他。

“徐,徐鶴?”陳華心中此時五味雜陳,既疑惑,又慚愧,還有點點丟架子。

“陳縣令,我們又見面了!”徐鶴笑得很好看,尤其是在露出的兩排白晃晃的大牙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