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徐鶴一直都在思考沈家的問題。

沈瓊大活人憑空消失,只要是個人,只要帶腦子,都會知道跟遵化這件事有關。

也就是說,他跟沈家已經徹底撕破臉了。

其實沈家在知道沈玞怎麼沒了的時候,就已經撕破臉了。

對方隱忍至今還不發作,必然是考慮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輕易動不了自己,所以暫時偃旗息鼓。

後來沈瓊想憑藉他沈家的身份,以及沈玞之事壓自己一頭,企圖在遵化這件事上,讓自己暫避鋒芒。

後來應該是得到了誰的命令,突然對自己下了殺招。

想到這,徐鶴揉了揉眉心。

做點事真的太難了。

既然你不想掀翻這個攤子,想要在原有的朝廷體制內搞改革。

那必然要面對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

好,先把下令針對他的人放在一邊。

還是回到應付沈家這件事上。

沈家最大的倚仗就是沈默與沈翰兩代閣老,以及東南士族的支援。

前者還好,關鍵是後者。

此事一出,對方顯然會讓東南的官員群起彈劾自己。

到時候會非常麻煩。

而且據徐鶴觀察,沈家應該是跟至正帝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最少在私鹽這一塊雙方是有合作的。

細布就更不用說了。

想到這,徐鶴感覺問題似乎越來越嚴重。

不過他絲毫不後悔當初殺了沈瓊。

他跟沈家的矛盾壓根不可調和。

就算當天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沈瓊而是沈瑄,徐鶴也會毫不猶疑殺了他。

“關鍵是,有什麼理由能讓皇帝對沈家徹底厭棄,而不在乎私鹽那點利潤以及沈默、沈翰兩代人的情分!”

等到了北京城外後,徐鶴秘密進京,先是來到了徐府。

等到徐嵩下值後,徐鶴驚訝地問大伯道:“大伯,我師伯呢?每次您下值班,他不都會陪著您嗎?”

徐嵩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後,嘆息道:“你師伯被朝廷任命為湖廣佈政使司右參議,接了葛平的位置!負責整個湖廣北部各軍糧草軍械籌備,另一個身份則是新任四省總督盛正奇的幕僚!參贊軍務!”

這一則則訊息震得徐鶴頭暈目眩。

如今的湖廣已是死局,這時候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就算是自己帶出來的海防營也被他走關係透過張景賢調回了南直。

徐鶴算是看透了,湖廣糜爛,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除非有外力干預,不然事態會越來越嚴重。

這時候師伯去湖廣,最後的結果恐怕……

“對了,車純的妻兒找到了,他們徒步千里走著來到京城,跪在午門之外,哭了兩天!”

“皇上這才知道,原來車純原來是死節了!”

徐嵩將葛平和提督武當山的太監陳謙等人叛變,賺開城門的細節一一告訴了徐鶴。

“如今車家的老大和老二都被錦衣衛放了出來,我把他們都安置在後院!”

“車純在臨死前,曾想過讓他幼子跟著你讀書,你意下如何!”

徐鶴點了點頭道:“等京衛之事暫歇後,我去見一見!”

徐嵩這時才對徐鶴道:“你的臉怎麼回事?”

說回了正題,徐鶴於是便將遵化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當徐嵩聽說沈瓊被徐鶴一劍刺死的時候,驚得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沈玞和沈瓊都毀在你的手上,沈家那是要跟我們拼命了!”

徐鶴苦笑道:“所以我才第一時間通知大伯,須得讓海陵的二伯父他們小心,他們離松江近,我怕沈家先報復海陵的徐家族人。”

徐嵩心煩意亂地連連點頭,趕緊招來徐鵬吩咐了下去。

“你心裡有什麼章程?”徐嵩在堂屋踱步,凝眉不解。

徐鶴道:“正要請教大伯!有什麼事,是陛下也不可能放過沈家的!”

徐嵩這時坐回太師椅,沉思片刻後道:“你說他們透過將作監的什麼人,運作大木之事的?”

“將作監主薄劉治!”

徐嵩點了點頭,又叫來徐鵬道:“你還記得前些日子來府上的周署令嗎?”

徐鵬想了想回道:“大伯,您說的是將作監左校署的周署令?”

徐嵩點了點頭:“你速速去他衙內,悄悄將他請來,不可讓外人知道!”

徐鵬見徐鶴與大伯面色凝重,知道事情緊急,於是二話不說扭頭出門辦事去了。

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周署令匆匆進了徐府,進們便跪倒在地道:“周芸見過徐老大人!”

徐嵩見狀親自下階將他攙扶起來。

周芸受寵若驚,兩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了。

他是講座將左校署的署令,從八品下的雜流小官兒。

按理說,平日裡連徐府的門都進不來的。

之所以他能被徐嵩記住,那是因為當年徐嵩在工部侍郎任上時,他是專門給徐嵩撒掃的小吏。

這麼多年過去了,徐嵩如今已是閣老,他也靠著積累捐了個官兒噹噹,前不久靠著以前的關係,這才壯著膽子求見。

好在徐嵩念舊,還專門撥冗見了一面。

誰知這次正好要找到他了解些情況。

“周芸,我記得你們左校署是負責梓宮之事的吧?”

涉及到皇家山陵,周芸頓時小心起來,垂首謹慎道:“回閣老,是的,不過我這個左校署令剛剛上任,還什麼都不曉得!”

徐鶴在旁暗道“滑頭”。

徐嵩聞言道:“你別擔心,我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讓你來做,而是你剛上任,我卻有些不好的訊息傳到耳中,跟你有關!”

周芸頓時更加緊張了,結結巴巴道:“閣老,我,我剛上任,沒,沒收過人家的銀子啊!”

此地無銀三百兩,徐嵩微微一笑:“別緊張,我不是說你收銀子,我是說,給陛下修的山陵,這些年用的木頭,我聽說有人用雜木為擋牆?”

帝陵地宮中是磚瓦機構,但有些地方防止坍塌是需要用木頭作為擋牆的。

這些木頭在朝廷規制中有嚴格的要求。

不過一些普通的地方用松木碳化後即可。

徐嵩就是想試探出那劉治會不會在至正帝的山陵修建中,搞什麼偷工減料。

這玩意如果查出來,那從山陵使秦硯,到劉治全都得治罪。

偏就是剛上任的左校署令周芸無事。

所以他才敢詐周芸來著。

周芸一聽駭然道:“竟有此事?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一緊張之下,下官都不稱了,而是自稱做小吏時的“小人”!

看著驚惶的周芸,徐鶴知道,他確實不知道。

不知道有沒有貓膩,那就好辦了。

查出來大功一件,查不出來也無關緊要!

周芸抱拳道:“我現在就去天壽山!晚上給閣老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