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個女孩都會幻想過久別重逢的這一幕。

也許是難掩激動的緊緊相擁,或者是遙遙相望萬千感慨。

俞晚寧也幻想過無數次,以至於她就正在當下的場景裡,卻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幻想中重逢。

她迷迷湖湖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舔了舔唇瓣,小聲說,

“我看見你的車了。”

小姑娘肌膚白皙,映著屋裡暖白色的燈光,眼睛

陸京珩低垂著眼眸看她,澹笑著鬆開了扶著她手臂的手,低聲解釋道,

“今天剛回來,先來看看爺爺。”

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太容易察覺的疲倦和低啞,看來是真的剛從國外回來。

俞晚寧哦了一聲,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說近鄉情怯。明明心心念唸的人就已經站在眼前了,她卻莫名生出一種陌生和疏離的羞怯,完全不敢靠近。

陸京珩長身微傾,吊兒郎當地笑了聲,故意逗她道,

“就這麼急著來見我?”

俞晚寧鼻子有些酸,望著他玩味的目光不避不讓,帶著鼻音糯糯地應了聲,

“嗯。”

陸京珩眼角微微上挑,昏暗的光線讓他的眼眸看起來更加深沉濃郁。他望著小姑娘白皙透亮的小臉,不過幾個月沒見面,她似乎又褪去了一些稚嫩,多了幾分柔和乾淨。

他哄小朋友一般俯身,與她差不多平視,盯著她漂亮的眼睛問,

“真的這麼乖在等我回來啊?”

他這麼一俯身,兩人的距離驟然又拉近了一些,俞晚寧剛剛平靜下來,又因為他的靠近而呼吸加快。

她一時說不出話,只是乖乖地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那順從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只邀功求賞的小貓咪。

陸京珩於是抬手撫了撫她的頭,輕笑著低哄道,

“好乖啊。高考考完了,想要什麼獎勵?”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件事,俞晚寧鼻子一酸,眼淚吧嗒掉了下來,立刻又被她抬手胡亂地抹掉,她磕磕巴巴地說,

“...我沒考好。”

陸京珩微怔了一下,然後就聽見小姑娘抽抽搭搭的聲音繼續說,

“我可能不能跟你去清大了...”

夜風吹過枝梢,樹葉嘩啦啦地作響,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聲音也似乎被這風吹散,明明很近卻又像隔著萬重山巒。

陸京珩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沉默了一小會兒,溫熱的大手順著她的髮絲下滑,覆在她的後腦勺揉了揉,安撫地說,

“那就不去清大唄,又不是隻有清大這麼一個大學。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反正我都能去找你。”

俞晚寧怔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看見他的神色又恢復了澹然,似乎對她的高考失誤並不那麼放在心上。

她愣愣地想了想,覺得這句話裡的意思大概是還沒有放棄她,於是瞬間又感動得撇了撇嘴,眼淚跟不要錢似的掉下來。

陸京珩本來以為人都哄好了,沒想到這會兒又哭起來,一時手足無措,連忙手忙腳亂地抬手替她擦掉眼淚,好笑又無語地說,

“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別哭了。”

俞晚寧平時一哭就鼻尖眼角都泛紅,這會兒手術完還沒一個月,連刀口都牽扯得疼,於是她拼命忍著不哭,卻因為隱忍而抽噎得更加厲害。

陸京珩被她這副可憐的小模樣看得心都要碎了。

他忽然抬手,不由分說地把人摟進了懷裡。

微弱的星光傾瀉在他們身上,他懷裡的小人兒縮成一團,詫異地抬著頭望著他,身子卻還是一抖一抖的。

然後陸京珩發現不對勁。

“怎麼喘得這麼厲害?”

小姑娘渾身面板冰涼,邊發抖還邊抽噎,兩人的胸膛緊密地貼在一起,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有些不正常的急促。

俞晚寧揪著他胸前的衣料,慢慢剋制著自己的情緒,眼淚也慢慢止住,她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怯怯地邊喘邊說,

“哭的...”

陸京珩垂頭看著她,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這小姑娘泛紅的挺翹鼻尖,和被眼淚沾溼的細長睫毛。

哭得這麼厲害嗎?陸京珩不太理解。

然而他沒太注意過別的小姑娘哭起來是什麼樣子,只覺得自己懷裡這個讓人看著心疼又難受,於是他把人抱得更緊,極為珍惜地,用唇瓣在她額角輕輕碰了碰,低啞這聲音安撫她,

“那就別哭了。”

俞晚寧又低低地嗯了一聲。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悄悄伸手拉高了自己的衣領。

那薄薄的衣料下,剛剛手術完不久的刀口鮮紅,疤肉凹凸不平,底下是她堅強有力的心跳,以這樣的方式宣告著生命的不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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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京珩這次回來算是帶著一身榮耀凱旋。

國家代表隊的五名隊員在這次國際奧賽中拿到了金獎,一時之間各大媒體都在爭相報道,各種採訪和宣傳接踵而來。

然而這位新晉金牌得主卻低調得很,他推掉了大部分的採訪報道,窩在自家千萬豪宅裡,盤坐在房間地毯上,拿著最近新買的switch打遊戲。

俞晚寧還在等分數線的公佈,這幾天權當放假。陸京珩怕她情緒低落,每天一早就把人哄到自己家裡,把她摁在自己身邊陪著玩遊戲。

陸家家裡請了三個阿姨幫忙,兩個打掃衛生,一個負責做飯。

其中兩個阿姨這兩天請假回去了,只剩打掃衛生的劉姨還在家裡幫忙。

這個小姑娘她雖然以前沒見過,但是從她頻繁進出這兒和陸家對她的態度來看,儼然是未來的陸家小媳婦兒沒跑了。於是每次俞晚寧一來,她都很有眼力見地,把二樓的空間都讓給了他們。

陸京珩玩了一局**歐賽車,回過頭一看,小姑娘抱著膝蓋坐在一旁,奄奄地無精打采縮成一團,似乎還沒從高考失利中走出來。

他丟下游戲手柄,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

“幹嘛呢?”

俞晚寧的頭髮都被他揉亂了,這才回過神,難受地說,

“沒什麼,就...有點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除了可能考不上清大之外,她還拖著一副不知道能不能完全痊癒的病軀。雖然表面上她與平常人似乎無異,然而她甚至不敢讓陸京珩知道她患有先心病。

她喜歡的這個少年獨得上天的寵愛,佔盡世間好風水。拿到手軟的獎牌和望塵莫及的身家財產,隨便一樣拿出來都可以把她甩開一截。

而她甚至連清大都考不上,更何況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極為現實——她的病情有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

陸京珩摸了摸她的頭,不太理解地說,

“以後怎麼了?那麼多考不上清大的人,不也都過得好好的?”

小姑娘上進是件好事,但是這不過是人生中一場考試而已。

一場不會讓你贏得一切,也不會輸掉所有的考試。所以縱使有過失利,也不意味著一切都要被否定。

俞晚寧想了想,又小聲地說,

“可是如果考不上清大的話...”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話還沒說完,陸京珩的指尖忽然順著她的後腦勺下滑,落在她小巧玲瓏的耳垂上,輕輕一捻。

——這動作極為親暱和曖昧。

俞晚寧本來還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被他這麼一捻整個人愣住了,“誒?”

肌膚觸碰讓她心顫了一下,她似乎還看見他的眸光很輕地閃了閃,底下藏著他繾綣難抑的情緒。

陸京珩微垂著眼眸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他聲音低啞又認真地說,

“考不上清大還有別的學校可以選,就算異地我也可以來找你,這個在我這裡根本就不是問題。”

俞晚寧迷濛地盯著他近在遲尺的眉眼,交握著覆在膝蓋上的手指攥得很緊。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少年隱匿在暗影下的眉眼,心跳又重又急,像是預料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心裡驀地有種呼之欲出的酸脹。

窗外梧桐迎風搖曳,光影斑駁地灑落進來,空氣裡浮動著蠢蠢欲動的光塵。

陸京珩盯著她清澈含著光的眼睛,低啞著聲音說,

“寧寶,跟我談戀愛吧,我會對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