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伯府上,潘氏喜滋滋的手裡拿著一副抹額道:“伯爺,你瞅瞅,皇后娘娘的恩賞可真不是糊弄呢,你瞅瞅啊,這顆紅寶石,市面上沒有四五百兩銀子可買不來呢!”

“娘,這是宮裡賞的東西,這還怎麼能估價呢!要不,您賞給您兒媳婦的了!”潘氏最小的兒子俞凌笑嘻嘻地看著母親手上的抹額。

“都在這幹嘛呢?滾出去!”俞稷看著眼前的母子二人便氣不打一處來。

等潘氏和小兒子走後,堂上只剩下大兒子俞虹,他見父親愁眉不展於是小聲道:“父親,這件事就算是皇上心中不悅,但也算過去了,皇上讓皇后賞了母親,這已經擺明了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俞稷嘆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但終究是惹了陛下心中不快,咱們俞家又不是開國功臣,吳宗朝才封了伯,若是惹了陛下不下,咱們這種小伯爵還不是隨便就被擼了?”

俞虹點了點頭:“那您說,陛下賞賜我們是不是有什麼深意在裡面?”

俞稷倒還真沒想到這點:“深意?”

“父親,你想啊,皇上送禮給我們,咱們是不是得講究個回禮?”

俞稷愕然看向兒子:“你的意思是,陛下是想讓我們家出錢把前軍都督府燒掉的宅子建起來?”

俞虹點了點頭,他看了看外面,然後低聲道:“咱們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吝嗇,這都督府一燒,工部又要朝戶部要銀子!戶部都窮瘋了,哪來的銀子?到時候肯定要打內庫的算盤!”

“咱們現在把錢給陛下,陛下當然就高興了?”

俞稷聞言點了點頭:“陛下一高興,那咱們也就沒事了!”

俞虹皺眉道:“爹,這也太狠了,燒了都督府,那人還派人去殺徐鶴?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不是那人乾的,要是,他肯定會提前告訴我的!”

“不是那人?”俞虹驚訝道,“這京中還有人想要徐鶴的命?”

“當然有,他年紀輕輕地登高位,背後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不過,這次他吃力不討好,被陛下厭棄,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就是,做官嘛,還是要和光同塵才能長長久久!”

……

麻紙衚衕在外城東南角,這地方一般都聚集住著京中的小官兒。

周圍十幾條衚衕,雖然比羅城的環境好多了,但也略顯寒酸。

當徐鶴站在王家大門前時,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張鶚:“這是王學道的家?”

張鶚點了點頭。

原來,這麻紙衚衕雖然大多住著清貧京官,但屋舍還算整潔雅緻。

而王家則是破敗不堪,在整條衚衕內都顯得格格不入。

這一刻起,徐鶴心中王學道的樣子似乎又有些模糊了,這還是那個參與貪贓枉法的小小七品都事嗎?

這是,張鶚上前敲了敲門。

半晌門才開啟,只見一個穿著縞素的老家人,睜著渾濁的眼睛看向徐鶴道:“不知尊駕是……?”

張鶚連忙道:“我家大人是王都事的同僚,聽聞噩耗,特來拜祭!”

老家人詫異地又看了看徐鶴:“老爺生前總算還結交了位有良心的同僚!諸位請進吧!”

徐鶴剛走進院子,就見靈堂設在眼前,王家的一眾兒子跪在堂前東側,身後則坐了個滿面憔悴的女人,顯然就是王學道的妻子了。

徐鶴走上前去,從旁接過張鶚遞過來的三炷香,拜了拜後插在香爐之中。

王家的一眾男丁連忙磕頭回禮。

等一套儀式走完,王家的大兒子起身拱手道:“未知這位大人名諱,我父若是知道大人前來弔唁,九泉之下想必也甚是欣慰!”

張鶚剛想說話,徐鶴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是前軍都督府經歷司經歷徐鶴!”

他的話音剛落,堂上跪著的一眾王家子女齊刷刷抬頭朝徐鶴怒目而視。

王家的長子驚怒交加道:“你,你就是那個徐鶴!就是你害死了我的父親,你滾,你給我滾,不准你出現在這裡。”

剛剛開門的老下人此刻也氣沖沖地趕了過來,手裡拿著根平日裡上街買菜用的扁擔。

張鶚和丁澤等人見狀連忙護住徐鶴。

可徐鶴卻排開眾人道:“這位小哥,你說是我害死你父親,這話從何說起?”

“你有沒有叫人打我父親?”王家長子看著徐鶴怒目而視。

徐鶴點了點頭:“本官要在經歷司查訪歷年移文留檔,你父身為主管此事的都事,卻對我百般阻攔,還對我這上官言語不遜,我那樣做,有問題嗎?”

見徐鶴竟然大咧咧應承此事,王家眾男丁全都怒不可遏,甚至有人躍躍欲試想衝出堂來毆打徐鶴。

就在這時,一聲斷喝傳來:“住手!”

眾人愕然轉頭,只見那個憔悴婦人冷冷地看著徐鶴等人。

她開口道:“徐駙馬,我聽亡夫說起過你,你原也是我們家這幾個孩子的榜樣,可你肆意妄為,恃寵而驕,仗著陛下的信重,隨意欺辱下僚,如今我亡夫已去,你來我們王家,是何意思?”

一番話,說得有禮有節,所有王家人都盯著徐鶴,看他如何分辨。

徐鶴看了看那婦人,拱手道:“這位大嫂,我聽你也是讀過書的,是嗎?”

那婦人道:“沒錯,我在閨中時也讀過《女訓》!”

徐鶴點了點頭:“大嫂,《女訓》有言,立髻則思其心之正也,挽鬢則思其心之整也!”

“當著您的至親和您丈夫的靈位,我敢問您一句話!”

“你丈夫在官府做的事情,你是不是心裡都明白?”

那女人聞言,臉色一慘。

徐鶴見到她這表情,心知有門,於是繼續道:“恕我直言,王都事的有些事,那是助紂為虐,或許在京中的你們,壓根不明白湖廣軍戶生民之艱難!但你們也應該聽說了,反賊如今在湖廣肆虐,若是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家不為家!”

“那王都事雖然不是主謀,但也成大魏朝的罪人了!”

“我罰他是救他啊!”

“胡說!”王家長子怒瞪著徐鶴道,“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我爹就是被你逼死的!你逼死了我爹,還在我爹靈前巧言令色,你真以為我王家沒有血性男兒嗎?”